第十八章

    听人家说姑姑原本是很活泼的姑娘，嫁人后立刻整个人就变了。或许她的变化和自己的母亲有关吧，更可能的是姑姑生前和母亲的关系很要好，要么他为什么那么疼爱不争气的自己呢？

    子阳想着，不知不觉那泪水也就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为什么破坏我现在的生活？你不觉得那样很残忍么？”

    “对不起。”冯美珍抹去了脸上的泪，“我失态了。”她看着子阳，叹了口气说道：“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你很像你的母亲——那个你已经过世的三姨。是的，你很像你现在的母亲，也就是你的二姨母。但是你不知道，你的眼眸是多么地像你那位死去的母亲，不信你可以回家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不。”子阳摇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冯美珍轻轻地屈下膝盖，坐在花坛的一角，芭蕉树的下面。她捶打着背，一边低头轻声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何况你已经长大了，更应该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了。”她抬起头，并不看子阳：“想当初，咱们家很穷。我父母又不在世，因此我大学期间的学费大部分都是你的父亲供给的。你母亲本来也是热心帮助我的，但自从怀了你后，她便开始为你的父亲担心了：毕竟孩子快要出生了，总不能这样支付一个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贴家用的姑娘上学吧……”

    “你和我母亲的事我不想知道。”子阳见姑姑这样说，便知道事情下文的大概，于是突然说道，“我只想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的母亲……”冯美珍顿了顿道，“因为难产而死。”

    子阳奇怪地看了看姑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姑姑就是这样说了。

    冯美珍见子阳面露疑惑之色，便继续道：“那时候家里穷，那里就有钱去医院生产，而且那时候村里就连去最近的诊所也需要走上个把小时，何况你父亲向来的人缘不是很好，熟悉的人中有没有有钱的——我说的的那个时候。”

    子阳默默地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十分相信的。不光从前，父亲现在的人缘也不见得就好，每年过节来家里做客的亲戚朋友几乎没有几个，而且现在的村里也不见得就有钱，只不过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我想听和我母亲有关的故事，还有现在的母亲是怎么一回事？”子阳问道。

    冯美珍哽咽道：“好，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

    “美珍！”苏克文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厉声道：“你的病还没有好，怎么就跑出来吹风呢？”又转过身对子阳道：“你姑姑本来就有神经衰弱症，她正在发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么？”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冯美珍扶起来，搀到屋里去。

    子阳见姑父突然来到，便觉得没意思，不好说什么，于是默然跟了过来，心里却是疑惑着：他为什么不让姑姑把话说完呢？

    见子阳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苏克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放下冯美珍走到后面一边看着子阳一边走路。起初子阳也没有说什么，后来冯美珍也在一旁给子阳偷偷使眼色，他倒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了，便撇过姑姑的眼光看着姑父勉强露出个笑容道：“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苏克文见侄子问话了，这才撇过头看了看美珍对他道：“你知道你姑姑一向身体就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让你姑姑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呢？”子阳突然就抬起了本来一直看着地面的头，疑惑地看着姑父，那眼神分明就在问：难道你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事情么？心里这样想着，但他突然就不知道怎样说出来了。

    芜湖的夏季总是很炎热的，就连这雨后的傍晚也不例外。芭蕉树因为先前遭到太阳的炙烤，在雨水的洗刷后发出一阵阵扑鼻的叶子里的青涩味道，那种让人闻起来就感到全身都有着没有洗澡后的那种不舒服。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空气吧，冯美珍在这个傍晚又犯病了。和起初来芜湖的那次相同的症状：全身麻木僵硬，整个人只顾着不由自主地躺在地上像个从水里刚捞起来不久的活鱼那样喘气。不过还好这回苏克文他们已经有了经验：这样的症状到她被送进医院之前就稳定了下来，冯美珍的病只是因为她的胸口憋了口气散不开的缘故。所以，苏克文在妻子犯病中，一直紧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心神安定下来。果然，没过几分钟，冯美珍终于安静了好多，这让一旁一直鼓励她的丈夫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姑爷。”子阳见安顿好冯美珍之后的姑父站在窗前发愣，便不声不响地从后面走过来，走到他的耳边才出了声。

    “什么事？”苏克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便没有好气，“没个声响的，突然就吓了我一跳，真和你父亲没两样。”

    子阳刀眉紧锁，心想：凭什么就要侮辱我的父亲。但因为身在人家的原因，他还只好忍了下来。

    苏克文见状，便转过身无不讥讽地道：“怎么？你当我说的不对？哼！告诉你，你父亲如今的情景没有人会可怜他的。”

    “没事你这样说我爸爸做什么？”子阳实在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