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二章
从那以后,好心肠的高塔主人格里高利先生,每隔三天就会来到河谷,有时是独自步行,有时是乘坐平底小船顺流而下,每次都会在曲折蜿蜒的狭长地带,自发形成的村庄群落里游荡,偶尔出手救治患病的村民,博得了很多人的交口称赞。 他对孩子们格外友好,随身携带着麦芽糖、小块奶酪、尚有余温的烤面包,通常都会慷慨地分给距离他最近的少年。 格里高利先生并非无偿做好事的豪爽之人,在救治病人的时候,他总会谈起神的教义,劝说村民敞开身心,感受神的恩赐。 时间久了,德温特河谷的居民自以为看穿高塔主人的底细,都把格里高利先生当作政治失意,转而投身传教事业,准备分发精神面包的“父亲”。 要塞似的高塔,占据德温特河流的上游,原本被河谷居民猜疑,不过当他们自认为洞悉格里高利先生的身份,在废弃的修道院原址上建立,便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将河谷狭长地带看作私人领地而细心经营的冬宫先知,在连续下了数天的鹅毛大雪不见稍停的晚上,破例没有去德温特河谷巡视。 在仓促改建成奥术塔的二楼书房里,他召见了接到密信后刚刚抵达的心腹,黑袍巫师梅辛.萨拉托,以及自己寄养在这位老朋友膝下,蒙他荫庇的一对儿女。 长子萨博.凡斯特,年仅十四岁,在淡金色小波浪头发映衬下,那双清澈碧蓝的眼睛和骨瓷般精致的皮肤,使他宛如降临人间的天使。 次女托莉亚,刚满十岁,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浮现出不见天日多时的贵族才有的细密青筋,矜持庄重的神情,如同一座古典时代的雕像。 “父亲!”尚未洗去旅途风霜痕迹的长子,恭谨地上前半跪见礼,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临到嘴边,一个字都没有往外吐出。 反而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次女,发出连声欢呼,用力扑进高塔主人的怀里,差点没把他连靠背座椅一起撞到。 格里高利闷哼一声,强忍住锥心刻骨的痛楚,摊开握紧的拳头,在女儿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提醒她注意淑女的仪态。 “阁下,你的伤……” 黑袍巫师一眼看穿朋友的虚实,尽管他能轻易夺走对方的性命,可是冬宫先知的赫赫威名让梅辛先生毫不犹豫地抛弃如此可怕的想法。 “误吃黑杏仁制作的面包并不算什么,我的超凡体质足以压制它的毒性,不过被掏走的心脏无法复原,目前只能移植野兽的心脏勉强维持身体,可虑的是天然的排斥效应,大概可以维持一年。” 黑袍巫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我来到这里,阁下就不必为些许创伤而忧心忡忡,只要找到合适的身体,我随时都可以为您主持移魂仪式。” “梅辛先生,我的朋友,让你离开日益变得危险的首都,来到这座安全的避风港,我的本意并非为了这些琐碎小事。” 高塔主人稍微抬起下巴,不经意地流露出少许得意的神情,只有非常熟悉他的密友才知道这个小动作,远道而来的黑袍巫师立即明白,经历刺杀事件侥幸逃脱的老朋友,尽管眼下虚弱不堪,可是他握有的底牌实在是太多了。 “阁下,您有什么重大的发现?”顿了一顿,梅辛先生毕竟智慧过人,“难道在这座废弃的修道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格里高利”轻轻点头,随即叹了口气,“有时候,就连我也对你卓绝的头脑和洞悉事物本质的眼睛而莫名揪心。不过现在却不会了,我的心脏已经被政敌们联手抢走。” 黑袍巫师恭敬地弯腰致意:“阁下,您真幽默,我的见识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 高塔主人轻轻摆手:“好了好了,我们是从小就认识的老朋友,不必互相吹捧显示自己的谦虚和博大的胸怀。” 梅辛先生站直身体,他的个头较常人高,可是在格里高利面前,还差一个头的身高,这也是两人相处的时候,黑袍巫师甘愿居于次要地位的缘故,尽管当初还是他引领着高塔主人走进光怪陆离的神秘世界。 “格里高利”起身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慌不忙地来到书架前,作势取出一本书,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触动隐秘的机关,临窗的砖石往外打开,露出一个秘藏的保险柜,冰冷的反光显示它的质地无惧岁月的洗刷,相信其中肯定掺杂少许秘银的缘故。 高塔主人伸出右手食指在保险柜钢门缝隙里轻轻一划,解开亲手布置的奥术之锁,只听咯叮一声,三指厚的钢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隐藏的宝物。 一个山羊角骨盔,源源不断散发出猩红的嗜血灵光,可惜接触到书房的砖石却无法突破,就连渗透出去都十分艰难,显然格里高利先生的防护手段依旧高明。 “从灵光浓度来看,肯定是高等邪器,不知道献祭了多少生命。而从样式和年代推断,肯定是吸血鬼帝国极盛时期的杰作。自从外域的夜之都破灭以后,元气大伤的吸血鬼恢复避世的戒律,躲藏在人迹罕至的边缘地带舔舐伤口,不像是再次活动扔出来的香饵,难道是幸免于战火的血族遗产。”
高塔主人轻轻点头,“梅辛先生,我的朋友,与非人的黑暗居民常年打交道,它们的历史方面你才是专家,请你过来果然没有找错人。” 黑袍巫师露出矜持的微笑,收下“格里高利”的由衷赞意,“有这件出自血族之手的高等邪器,加上我在亡灵制作方面的才能,糅合阁下独有的苍白炼金术,相信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 高塔主人哑然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被你充满智慧的远见震惊地无以复加。” “你猜的不错!经历冬宫的刺杀事件,尽管侥幸假死逃脱,在我带着重伤未愈之躯,踏上流亡的路途中,我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的原因。” “尽管在治疗术方面有独特的天赋,得以被大主教推荐进入冬宫,通过治疗皇子的王室病获得圣人、先知的地位,先后蒙获皇后和大帝的信任。其实我的根基非常虚浮,在首都顶尖权势圈子里,充其量只是一个治疗机器,微不足道的宫廷小丑似的宠臣。” “众人的阿谀奉承让我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大笔赏赐的金银财富和宫殿式的豪华大宅蒙蔽了我的心智,处处得罪人而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地自以为是,肆无忌惮地享受美酒佳肴和自荐枕席的女人,孰不知脖子上早已被人套上绞索,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收紧。” 梅辛先生侧耳倾听朋友的忏悔之语,对这位骄傲地眼睛长在头顶的冬宫先知的反省,他的内心想法其实是不以为然。 想来也是这样,能够在进入冬宫仅仅半个月后,就作出决定,将一对儿女托付给自己,恐怕早已预见自己的大富大贵会惹来恐怖的灾厄。 能在冬宫异常丰富的藏书里,找到禁忌的苍白之手的修行方法,并能在短短地两年时间里顺利修炼成功,其庞大的财富几乎都为此消耗殆尽,以致于野心勃勃的阴谋者准备抄家的时候,竟然毫无所得而差点反目。 这种可怕的资质和天赋,绝对不会逊色于自己,相反的是在远见卓识方面,老朋友格里高利已经远远地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