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怎么来的,便怎么去(二)
日暖勾帘荡,平白为夏伤。 机关算不尽,谁解心愁绪。 穿上了那件嫁来时的红裳罗裙,又戴上平素最爱的攒金翠玉富贵耳坠,又看铜镜中人一眼,她才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记得入宫那日,爹娘嘱咐在宫中必定多多帮持亲姐,还道两人同在宫中刚好有个照应。 那一幕和暖、言犹在耳,然然,今日她却是这样的收场。 那年她还小,总以为皇宫是个日夜锦绣的神仙地方,要不为何人人都想进来? 如今却知道,世间最冷是深宫,人间最短是六情。 恨亲姐无情,恨夫君无情,最恨自己不中用。 倘若年轻时争上一口气,有个一儿半女,断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娘娘,”咏夏一边哭着,一边说到:“好久不见娘娘如此盛装,娘娘今天照人依旧,美艳如初。” “咏夏,你出去罢。考刑司的人怕是快要来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头独自坐会。” 咏夏叹了口气,“是,娘娘。”随后便即退了出去。 - 因夜里被恶梦所扰,所以一夜未安。 舞雩次日醒得早,却见身子疲软,当下日头暑气颇重,从佛堂回来,习了会字,吃过午茶后,越发乏了下去,心内惶惶不安时,听见小菁的脚步奔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到:“公主,刚从景丰宫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早穆昭仪殁了。” 舞雩的脸色沉了沉,心里说不上快意还是难过,只觉得那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得了个应该的报应,头一个念想是,也总算是为真正的舞雩公主报了仇了。“你详细说来。” “哎,是这样的。”小菁娓娓而道:“说是今日考刑司的人本来要去景丰宫办她,赶至偏殿时,就见着贴身侍婢咏夏站在外头,那咏夏哭着通报了好几声,里头都不见动静,一时情急,便破门而入,就看着那穆昭仪身穿大红嫁衣正襟端坐在座椅上,等凑近时才发现嘴角有沫,人当下已然落了气了。” “怎么死的?” “服了毒死的。” 舞雩点点头,随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怜她毕竟还抚过我两年,等丧事时,记着得,我应该去悼记的。” “公主真是心善。” 哪来的心善?舞雩轻轻一笑,不过是想借悼记来向庄贵妃示好罢了。 “不过公主,”小菁此时又说,“像穆氏那样有罪之妇死去,宫中按例是不举丧礼的,最多将尸首送出宫门外,交给其家人,由家人掩埋。所以,公主想要悼记,怕是也悼记不上了。” 舞雩蹙眉,“她怎么就成了罪妇呢?考刑司不是还未定案吗?”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皇上亲审的案子,不待考刑司过问,原就定了穆氏有罪的,考刑司也不过是过去走个过场。” 舞雩又迷惑了,“这样看来,皇上当真很宠贤嫔啊!” “是的,我也是才听人说来的,原本皇上旧痨缠身,积屙多时,所以太后与皇后都极其看中贤嫔诞子一事,觉得添皇子是桩大喜事,正好可借此冲一冲圣上的病气。不料却遇此事。最为恼火的当属太后,听说当下几乎气晕过去,皇上所以才犹为重视。” 舞雩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这穆氏也真是跋扈到家了,竟然连老虎的尾巴都敢去摸,当真找死。”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贤嫔那风声如此,问了吗?准人去探了吗?前日她来探我,如今我也该去看望她,才算是扯平了。” 小菁连忙说到“问了,说这是小产,是倒霉事,就怕恶气快流,按例是要封宫的,除皇上与皇后、太后之外,一个月不准外人去探。今个儿大早太后就去了,还带了好些补药,慎重着呢。” 舞雩心里想,这小菁到底周全,就连这事都问来了。 果如她所料,这丫头只要好好雕琢,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既如此,那探病一事就搁着,你替我惦记着点,当玉明宫可以走动人时,我是该去一趟的。”
“是,公主。” 话到这儿小菁就退了出去。 “小莹,”舞雩心里多有郁结,又不好多说,只好唤来小莹,“我心里闷得很,你那到冰缸旁支张躺椅,我栖息栖息。” 小莹答应过一声后,立马退开了,一通动作,随后又折了回来,牵起了舞雩的手,将她搀到了那冰缸边上,可仔细的说到:“公主慢点。” 舞雩慢慢悠悠的坐了下去,随后躺下,小莹又在她头下塞了个软枕:“公主,今日尤其热,奴婢为公主扇扇风吧。” “不用不用。”舞雩此时只想静静呆会,随即打发了她:“你出去罢,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呆会儿。” 小莹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应声到:“好。” 不一会儿,这屋里当真就只余剩下她一人了。脱下系在手腕上的那串檀木念珠,她躺在凉块的冰边,一粒一粒的数着珠子,脑袋沉闷,却又怎么都睡不下去。 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眼下穆氏除了,庄贵妃似断了一臂,这是好事。 可一想到这等好事是用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换来的,又多少有些难受。她不禁想起了自己还未开蒙的弟弟,枫儿,想起他被杀时那可怜的模样,心里的那股子恨意便又被勾动了起来。 龙焰南,一个恨在骨rou里的名字。 然而此时要杀他,毕竟太难,还是着手先应对面前的大敌为上——龙吟风。 要扳倒这龙吟风的势力,从庄贵妃身上下手就是最快的方向。 可这庄贵妃毕竟宠冠六宫,舞雩一时也掌握不到什么把柄办她,觉得想要将她从高处拿下绝非是什么易事。 再说了,观这两次穆氏落难而庄贵妃毫无动静的态度,便知此人心机与忍度必定非同一般,如果再用算计穆氏的方法来暗算她,肯定是行不通了。 要治她,看来还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