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飞鹰走兔

    第二天晚上，孙府举行盛大家宴，宾客如云。欢声笑语中，一个老家丁拉过旁边招呼客人的鲁修问道：“唉，我说鲁老弟，这是怎么回事？老爷怎么收了一个丫环当女儿呢，还搞得这么大动静出来？”鲁修拿右手食指往嘴上一竖，轻“嘘”一声道：“周兄，可不能瞎说，香茗今后就是孙府大小姐了！不要看她年纪不大，我看这女孩子不简单，很是聪慧，你休要小瞧了她，更不要轻慢于她。”旁边一个头发花白、体态干瘦、臀部却奇大的女仆不屑地一撇嘴：“哼，一个小丫环片子，我可记得当初她爹娘卖她到孙府的寒酸样，不知道老爷和夫人怎的发了善心，竟然看上了她！”鲁修肃然道：“桂花姐，你留点口德吧，这香茗可没得罪过你呀，况且她现在是孙府的小姐了！”那被称做桂花的冷哼一声，道：“大小姐？她自己当她是大小姐吧？我刘桂花打小侍候太太的娘，又把太太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我可不服这个出身卑微的大小姐，让我服侍她更没门！我今天不舒服，先下去歇着了！”说着，臀部一扭，甩手而去。鲁修望着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其实，孙府中对香茗窃窃私语的可不止这几个仆人，宾客中也有不少深感纳闷的，想这孙主薄在永城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收一个丫环做女儿呢？太丢人了吧？不过，整个宴会却是喜气洋洋的，宾客上在孙忠任夫妇面前，皆交口称赞香茗长相俊俏、聪明伶俐。确实，此刻身穿上好白色绸缎裙的香茗确实娇俏可人，虽只有八岁，然那窈窕身段已初显，加以一张芙蓉脸儿、一对柳叶俊眉，令人观之难忘。在一片喜气洋洋气氛中，香茗鲁修的教导下行跪拜之礼，算是正式认了爹娘，孙夫人递给香茗一只晶莹剔透的翠玉镯子，笑道：“我儿，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孙家女儿了，这只玉镯是我小时候，我娘送给我的，我小时候一直戴着着。后来我的手腕长得粗起来，戴不了就收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保存着，就等着给我的女儿戴上。如今我把她作为礼物送给你，你可要好生戴着，别而丢了。”说罢，拉过香茗的小手，把镯子认认真真给她套上，手镯不大不小，众人齐声叫好，又是一片嬉笑声，好不热闹。自此香茗的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她住到了孙氏夫妇房间隔壁的厢房里，每日与两个哥哥一起学习，可是因为她天性聪慧，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两个哥哥学习两三日的东西，她不消半日便学会了。孙夫人平日里又教她描画刺绣等女儿家闺房活儿，香茗也是一学便会，她绣出来的牡丹连孙夫人都啧啧稀奇，于是，她逢人便讲，“唉呀，咱家香茗这双手太巧了，这绣的牡丹简直像活的呀，乍一看，那花枝还在摇动呢。她绣的那喜鹊，简直就要马上从树枝儿上飞起来了……”不过，香茗的志趣却不在此，因为她做这些也学得快、做得好，所以孙夫人也不怎样逼她。于是，她又有好多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跟家里的小厮们爬树掏鸟窝，跟爹爹哥哥们骑了马带了黄狗去效野打猎……总之，她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作为一个女儿家，又不指望她将来光宗耀祖，孙忠任与夫人并不像要求两个儿子那样严格，只是一心宠着她。孙忠任仍不免时时在夫人面前叹息：“唉，咱那俩儿子，要是有香茗的一半出息就好了！”香茗与两个哥哥浩渊、浩博关系处得好，这兄弟俩都很疼爱这个美丽又聪慧的meimei，丝毫不妒忌爹娘对她的宠爱，他们外出玩乐时，也一定会带上这个meimei。这一日，几人又外面打猎。浩渊已经14岁，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身高力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英武之气。他读书不行，也无心向学，不用跟着先生读书时，他就领着10岁的浩博、8岁的香茗，带着几个家仆，骑着马，浩渊的肩头立着父亲孙忠任去年给他们买的鹰，四处去游荡。这仨孩子修养极，对人彬彬有礼，城中街坊对他们印象都不差。永城父老们时常看到这主薄大人家的三个孩子四处探险，一见他们出来就问道：“孙公子，你们这又打算去哪里呀？”很快，香茗对着永城也就熟悉得不得了，无人陪伴的时候，她一个人也敢带着个丫环四处游逛了。这一天晚上，兄妹三人打猎回到城中，收获颇丰，浩渊射中了一只火红的狐狸，而且箭是从狐狸眼中穿入的，所以整张狐狸皮完好无损。浩博、香茗年龄小，不过他俩也不逊色，借着猎狗的帮助，他们捕捉到了几只野兔，大家都知道香茗爱吃狗rou，今天经过一个农家，恰好那家有一只特别肥壮的狗，浩渊与那农户一番讨价还价，把狗买了。坐在车上，香茗喜滋滋地说：“大哥，你这张狐狸皮，娘看到肯定开心坏了，看看天也冷了，这狐狸皮恰好可以给娘做一件狐皮袍子，她前段时间在街上看到有人穿，还着实羡慕了好久呢。”浩渊笑道：“是呀，可惜就只有一件，下次再射一只狐狸，给meimei你也做一件。”香茗小嘴一撇，“我才不要呢，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衣，穿着它我都不敢动了，还怎么去爬树？登山？骑马追兔？”浩博取笑道：“依我看，香茗也穿不了这样的衣服，你看她每天上窜下跳的，哪有个姑娘样？我可就从来没有当过她是个女孩儿。”香茗“咯咯”一阵欢快的轻笑：“我就不是女孩儿，怎么了？”顿了顿，忽又想起今天买的那只大肥狗，感觉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哇，今天买的那只大肥狗，想想就开心，马上就有狗rou吃喽。”马上又被浩博取笑：“馋猫！”浩渊补充道：“是呀，没见过女孩儿家有这么馋的！”“嘘，”香茗忽地把右手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听，有人在哭。”可不是，确实有女人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这哭声听来有点瘆人。大家侧耳倾听了一阵，浩渊说，“听声音，好像是芙蓉街传来的，这女人哭得可真凄惨啊。”“夫君……夫君……你怎的这么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几人却听得真切。香茗侧耳倾听，久久不语，浩博说：“听起来那可怜的女人好像死了丈夫”“听到了，不过，我觉得这女人哭得有点奇怪。”几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第二天晚上，家丁们把那条肥狗给拾掇了，香茗闻到香味便食指大动，早早坐在桌前候着。浩博也是一个馋猫，不过他对狗rou没有香茗那么上瘾，在他看来，狗rou哪里有那香喷喷的猪rou香呢？不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狗rou汤也端了过来，孙夫人先给香茗盛了一碗，说道：“好了，小馋猫，这狗rou终于可以吃上了，慢慢吃啊，不要烫着，吃完锅里还有呢。”香茗笑咪咪地接过碗来，甜甜地回道：“谢谢娘！我最喜欢吃狗rou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好吃的东西呢？”孙夫人掩嘴笑道：“真没见过女娃儿这么贪吃的，叫你爹回来看到，又要笑话你了。”香茗这才注意到，可不是，爹今天又没回来，她嘟囔着说：“爹每天就知道忙那些公事，公事忙得完吗？都不回来陪我们。”孙夫人怜爱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好了，赶快吃你的狗rou吧，要不是爹在外面辛苦奔波，你能这么轻松地坐在这儿吃狗rou吗？”正说着，孙忠任从门外走了进来，老远就叫道：“谁又在说我了？又是香茗是不是？我说刚才怎么打了个喷嚏呢，猜就是你！我看只有你才有这么大胆，哈哈哈！”香茗连忙跳起来，几个箭步跑到爹爹面前，紧紧抱住了他。孙忠任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说道：“又在吃狗rou了？少吃点啊，记得你前几天吃狗rou吃得流鼻血不？”香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孙忠任拉着香茗坐到桌前，一家人有说有笑吃起饭来。吃完饭，浩渊、浩博去书房温书了，香茗跟几个丫环婆子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玩着玩着玩累了也饿了，丫环端了一碗莲子汤过来，香茗坐在一个方桌旁吃了起来。忽然她听到了一声叹息，抬头一看，只见爹爹那高大的身影正立在走廊边。香茗放下了莲子汤，轻轻走过去道：“爹爹，你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孙忠任转过头来，香茗发现他双眉紧锁。他看着香茗，轻轻地说：“香茗呀，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挺晚的了啊。”香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爹爹还没有回答香茗的话呢。”孙忠任叹息了一声，“唉，香茗，这是公事，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些什么呢？跟你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