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一块地皮
廖彬中等个子,面色微黑,身材较瘦,一副铁骨铮铮的乡下汉子之模样,说话中气很足,语速很快,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的,不过他从不空谈,一般就事论事,谈论的是建筑行业,不懂的行业和圈子,绝不随便去下定论。 按理,一个来自偏僻乡镇的穷小子去省城闯荡,白手起家,不到十年就挣了几百万,该像那些乡下土豪一样,到处烧钱和显摆才是,然而廖彬身上具有成功者的特质:为人低调,做事高调。一身农民工的打扮,言谈举止,没什么老板的架子,跟小百姓和亲戚朋友都合得来。 也不知为何,像廖彬这种人,起了家,发了财,却不招人嫉恨,甚至身边的亲戚朋友,真心希望他继续发展壮大。 总之廖彬具有老派生意人的特征,外貌有些老土,诚信可靠,又具备冒险家的胆量,别人不敢做的敢去做,别人不敢摸的敢去摸,并且头脑清醒,敢于担当,拿得起放得下,有了这些个性,成功也是必然。 从九十年代初开始的二十年间,人口接近千万的省城,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城区快速扩张,拆迁,给很多人带来了发财的机会,一个穷小子组织本土的农民工承建民宅,在城郊结合部地段掘得了第一桶金。 当日酒桌上,一桌子人都是亲戚,廖彬毫不避讳的道出行业秘密,原本,修建一座民房,一两百平方的建筑面积,没有多少利润,不过,即将拆迁的郊区,农民扩建民房,占地修房,并非为了居住,求得更多的赔偿款和赔偿面积而已,占地后很快推倒,根本不关心建筑质量,用郊区农民的话说:只要拿到赔偿款之前,房子不倒塌就行。 这也许是华夏国最快的建筑速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深圳速度,一座民宅,一两天就能完工,总之像一座房子就行,而廖彬手下的建筑队,在当地全面开花,同时承建多座民房,虽然本小利薄,有了规模,利润自然就上去了。 当然,这种与法律法规打擦边球的生意,并非谁都能揽到的,必须通过村委的默许才行,而廖彬原本就是一副乡下农民的样子,为人豪爽,只要拍了胸口的事,无论如何都得兑现承诺,并且深谙人情世故之奥妙,包揽下某个村的民房承建之前,免不了向村委的一班子人马潜规则一下,大家都得了好处,来个皆大欢喜,都明知建筑造假,上面下面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了。 到2010年左右,省城城区的扩张速度慢了下来,廖彬的建筑生意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不过他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过后,产业升级,不再承建民房,把目光投向当地的仓储和城区周边的小产权房。 省城作为内地的经济中心,早已成为省内甚至附近几个省份的大宗商品和原材料集散地,而日益拥挤的城区,使得货物和原材料堆放成了一大难题,于是仓储业日益兴旺,出于成本压力,仓储业和众多的小型加工业,在市场杠杆作用下,迅速朝城区周边的乡镇转移。 廖彬很快把握了这一机会,与人合伙,在省城周边买地,修建了两座仓储,以及十几栋矮层建筑,租给那些做成衣的小型加工厂,收取较为丰厚的年租。 既然所经营的项目,多数是与法律打擦边球的,为拉关系,攀人情,到后来一个乡下来的砖家,整日的工作不是在工地上,而是在酒局和牌局上,只要把某个关键人物搞定了,生意也就成了,当廖彬道破行业中的某些潜规则时,亲戚们不免瞠目结舌,于是当日这一桌坝坝宴,有廖彬在座,气氛自然热闹了不少。 一瓶酒,十分钟不到就喝光,舅母子很快叫女儿送来一瓶。 廖彬原本酒量很大,而老亲戚们一年难得一见,这种场合相比尔虞我诈的生意场,充满着亲情的温馨,轻松随意,无拘无束,于是酒兴上来,接连发起挑战,向亲戚们频频敬酒,连连干杯。 再说乡下人吃坝坝宴,骨子里有一种想法,送了多少礼金,就打算吃掉多少酒rou,尽可能有赚,于是送一百元,一家子老小,甚至七八口人全部来做客,每个人吃得肚子滚圆才算了事,吃了午餐,应主人之约,还得回来吃晚餐。 既然送了礼金,不吃白不吃,当地曾经发生过一场不幸,某一家主人做大寿请客,其中两位客人斗酒,用粗陶碗干杯,一口一碗,当场醉得滑到桌子底下,在医院里一命呜呼。 于是,当日前来做客的,除了亲戚,一半以上是本村本组的人,都暗暗铆足了劲儿打算吃回本钱的,坝坝宴开席半小时后,还没多少人下桌子。 而主人请客,尤其较为慷慨的主人,明知办酒席亏本,却为讨个吉利,求得喜庆之气氛,放任客人大吃大喝,一般不心疼钱财的。 于是在刘家老宅内,鞭炮响过,发了筷子后,客人们大吃大喝,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说不出的热闹。 客人中,很多来自本乡本土,不开车,不担心酒驾,上了坝坝宴,一醉方休,醉了打牌,醉得连出牌也抬不起手腕了,就回家睡觉。 这个社会,人们能吃到的纯天然食物越来越少,包括乡下人,吃进了越来越多的农药和食品添加剂,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体机能一代代的衰退下去,尤其是男人,虽然个子高了,身体胖了,却一代比一代更为羸弱,形成阴盛阳衰之趋势,好像女人正在取代男人,悄悄统治了世界一般。 可是在坝坝宴上,男人的优势地位终于体现出来,并得到女人的默认,他们吃喝得多,而女人们吃东西斯文,很少喝酒,吃饱了就下桌子,放任家里那酒桶饭桶继续大吃大喝。 一小时后,我们这一桌,女人们吃完饭,悄悄退到一边去,刘玉芳带着阳阳最先下桌子,走进里屋,陪岳母去了。 女人中总有另类,平日在家喜欢小酌一杯,酒量也不小,李姐就是其中的女中豪杰,正当她站起来打算离开时,舅母子走过来劝道:“二嬢,今天彬哥来了,陪他再喝两杯吧。”另一个亲戚也说:“二嬢喝得了几两酒的,都是自家人,也别客气嘛。” 李姐面色微微一红,醉了一般,应道:“唉,好吧,我不喝酒,陪他们坐坐。”后来那位老会计有事回家,留下她一人还在酒局上,不过她很拘谨,面前倒了一杯酒,别人劝酒,小酌一口而已,也不怎么说话。
此时坝坝宴上的很多男人正在斗酒,人越多,气氛越热闹。 而我这一桌,还剩四五个男人,位置空出许多,怎么说呢,昔日的相好就坐在身边,多少也激起了一点我的意yin。 两瓶酒见底,都有些微醉时,廖彬提到,他多方投资城郊的仓储和小产权房,目前手头上没多少现金,上月通过关系,在省城三环路边的安丘镇搞到了一个建筑小产权房的指标,一百五十平米的地皮,村上叫价每平米三千元,准备建一栋六层楼的小楼,用于出租给那些小成衣厂,收取较高的年租,不过手头没多少现金,机不可失,打算找人合伙把地皮拿下。 一直沉默着的李姐突然说道:“彬娃子,林老师一家在黄果垭开了几年超市,有余钱拿出来投资的,你可以找他合伙,既然都是亲戚,有钱大家赚嘛。” 廖彬是个爽快之人,立即应道:“我已找了个朋友入股,不过他只是在货场上搞搬运,拿出全部积蓄也还不够,伟伟若是有意,完全可以入一股,收取年租,三家平分。”(伟伟是我的小名,到此时,叫我小名的人没几个了) 我听了微微心动,“好,我回去跟刘玉芳商量下。” 廖彬又说:“尽快商量,下周必须做出决定,否则地皮就是别人的了。” 酒足饭饱,为了陪廖彬,由舅母子安排几个人一起扯旋,一元两元的皮,玩得不大,我自然也成了陪客。 廖彬在城里扯旋,一般是五十一百元的皮,动辄输赢好几万,在这里就纯属娱乐了,虽然对输赢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却没摆出土豪的架子,认真看牌,小心说钱。 到了下午,刘玉芳催促回镇上照看铺子,我们一家子来不及在老宅吃晚饭就匆匆离开。 总之酒桌上的话,趁着酒兴而已,往往说过就忘,廖彬所说的入股建房之事,我也没怎么当真,回到新市场后,酒喝多了,居然给忘了,没向刘玉芳提起。 到第二天上午,上体育课时,正在叫学生排队,突然接到廖彬的电话,说他已经回到了省城附近的安丘镇,询问入股建房之事,我和刘玉芳商量的结果如何。 学生闹喳喳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不得不站远一点,重复问了一遍,随后歉意的解释说,因为喝醉了,昨夜回到黄果垭,把这事忘了,答应尽快回家找刘玉芳商量。 廖彬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痛快了,说道:“没事,你们两口子若是有难处,我也不勉强,不过这么多年来,伟伟你应该清楚,我说什么,向来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