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同学聚会

    接近中午，几个中学老同学在古镇铁桥茶馆碰头，加我一共五人：除王中文外，还有个肖兵，也是教师，在城里教书，喜欢摆弄乐器，靠举办校外音乐培训班发了点小财；兰代国，初中成绩不怎么样，后来补习考入大学，进了政府当公务员，此时有个科员官职什么的；另外有个苏打骨，高高的个子，羞涩少言，当初在学校里与我最合得来，多年不见，也不知如今他在干什么。

    坐在茶馆里相互寒暄一阵，王中文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样子，要我选一家最好的餐馆吃饭，我选了家老馆子，靠近渡口，位置较为偏僻，不过用料实在，口味最好。

    步行到码头，走进老馆子，酒菜备齐，王中文首先举杯，过去在班上，我曾经是最有分量的人，此时他仿佛成了班长，高声致祝酒词，我们几个唯唯诺诺，站起来一起碰杯。

    祝酒词过后，王中文继续掌握了酒局的话语权，首先回忆我们的学生时代，他着重提到我成绩太顶尖，曾经被同学们唤作双脑袋，然后又极其自贱的皱着眉头说自己过去在学校里成绩如何如何糟糕，到今天后悔也来不及了，假如当初认真读书，如今肯定不会混成这个样子。

    听出弦外之音，我笑着道：哎，中文别提了，过去班上数我成绩最好，你成绩最差，现在呢，你有车有房，而我却在学校里拿点死工资过日子，我们的境遇跟书读得多少没多大关系哦。

    王与我碰了杯应道：林伟别说了，钱挣得再多，生意说哪天垮就哪天垮，你们拿国家工资的，有保障嘛。

    王依次敬酒，当地人叫做打一圈，言语和姿态都彰显着自己是个有钱人。

    我和肖兵在中学里相处时间也较多，过去他是个乐呵呵的少年，胸无城府，不过多年不见，也不知他到底有何变化，此人五官端正，身材算是有些魁梧，而且皮肤很白，用当地人的话说，人长得比较嫩气，此时仍然如此，三十几了，看起来还像二十几的人，不过，我看得出，他明显是整了容的，皮肤甚至显得比少年时代更嫩更白，一个音乐教师，有必要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中文敬酒时话语中的主题是自己有钱，轮到肖兵，依次敬酒后，他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话时有个习惯，那就是反反复复的“我”、“我”、“我”，听得出他生活在以“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充满着虚妄和意yin，他首先提到，“我”办校外培训班，赚了不少钱，收入远远超过工资本身，“我”在城里不仅有电梯房，还购置了一个商业铺面用以收年租，他还给出了一种某个层面比较流行的说法，那就是人生在世，该及时行乐就得及时行乐，很直露的暗示“我”推倒了数也数不清的萝莉以及罗莉，“我”经常到另一座城市里去住宾馆，当然不为别的，仅仅是和众多的美女们过夜而已，并用一个当地特别****的字眼说，对待女人，不过就一个字：R。他还提到因为“我”有钱，无论在学校或是在外面都比较霸气，从来不卖别人的帐，假如谁无视了“我”，“我”就会使出手段打他的脸，让他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末了他总结道：一个男人，就该这样活下去，活得潇洒自在。

    总之，他比较迷信一种九十年代年轻人提倡和膜拜的形象：流氓绅士。一方面，他的口音尽量模仿省城口音，言谈举止以及穿着装扮竭力接近他所想象的那种时髦和前卫，颈部围着硕大的金项链，身上套着昂贵的裘皮大衣，另一方面，他有时候故意做出粗暴和绝世战神的样子，好像浑身上下充满匪气，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切都是强装的。

    此时我面带勉强的笑容，假装聆听着昔日好友对生活对女人的高谈阔论，心里却暗自道：如此人民教师，把自己装扮成一副音乐王子的样子，骗取学生和家长的信任，背地里却直接说女人不过是用来“R”的。这样的教师，一直活在一种夜郎自大的意yin之中，却自以为混得不错，也不知周围的人到底怎么了。

    肖的话题集中在色方面，不断证明他对女人有无限的吸引力，不过我心里很清楚，他所吸引的，不外乎是那些在街上飞来飞去的所谓时髦女人，这些女人今天和你睡明天和他睡都是无所谓的。

    轮到兰代国打一圈后，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当然，在酒局上，政府官员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他拥有这方面绝对的话语权。首先他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工作能力、组织能力、以及令人目眩的升迁过程，他语速很快，口若悬河，尽量在最短时间内叙述最多的内容，他反复称自己和某位权贵称兄道弟，和这位政要以及那位政要一起喝过酒，一起坐过茶楼，一起视察过工作，他有密密麻麻的复杂关系网，涉及到县城里的各个层面，他和教育系统的头面人物也有交接，无论说做生意，还是想往上调动，往上升迁，既然是老同学，他都可以竭尽全力拉一把。

    轮到苏打骨敬酒，打了一圈，他面带羞涩的说：既然同学聚会，也该叙叙旧，说说小时候逃学洗澡以及打豆腐块的事情嘛。有人问到他如今在干什么，他勉强笑笑应道：哎，现在我在新疆，做点小生意混日子，假如在本地混得下去，何必远走高飞呢。

    最后一个敬酒的是我，打完一圈，我自嘲的笑笑：十年不见，不得不对你们都刮目相看了，而我这些年在学校里混天度日的，上下班骑一辆烂摩托，老婆没工作，开个小铺子过日子，实在没什么说的。

    每人打完一圈，酒过几巡，酒精作用下，气氛越来越热烈，王、肖、兰相互捉对干杯，你敬我的酒，我敬你的酒，相互提到彼此认识的权贵和头面人物的名字，寻找共同的交集点，言语之间，rou麻的吹捧着对方，而我和苏打骨则沉默寡言的喝着闷酒。

    推杯换盏间，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因为十年之后，除苏打骨外，我和这些老同学之间根本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怎么说好呢，少年时代的好伙伴，每个人后来所走的路差别越来越大，王、肖、兰，步入社会之后，把社会上流行的最烂、最世俗、最功利的那套东西学到手了，而我和苏打骨，或多或少还保持着少年时代的本真，特别是苏打骨，仍然保持着一种难得的空灵境界，没给许多暗黑和肮脏的东西所填塞。

    酒饱饭足，作为东道主和聚会的发起人，王中文做出一副很豪爽的样子买了单，由于我是熟人，老板没乱收钱，五个人吃一顿饭也就三百多元。

    原本，我指望着把酒钱收回去，多少也得赚一点，给刘玉芳一个好的交代，可是王中文买了单后，还没跨出餐馆大门，大咧咧的拍拍我肩膀说：今天我请客，你带酒水，我们就算把这顿饭解决了。

    听了此言，我气得差点吐血，一顿饭不过三百多，而我的两瓶剑南春加上几瓶高档红酒加起来一千多，原以为他这位大老板也会一起掏钱买单的，想不到他如此慷慨，却是慷了他人之慨！此人之jian诈和抠门，嘴上一套，行为又是另一套，十年不见，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怎么着，当着众多同学的面，直接向他讨要酒水钱吗？我的肺几乎气炸了，借口家里有事，没继续陪他们喝茶，拂袖而去。

    回到盐巷子，刘玉芳劈头问道：酒钱呢，收回来没有？得知真相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个猪脑袋，冤大头，他请客出小头，让你出大头，名义上照样算是他请客，不知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豆腐渣还是别的！也不想想，这么多本钱，要做多少个逢集的生意才赚得回来！

    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无论她用何种最恶毒的言语谩骂我，只是低头不吭声，默默的帮着整理货架上的货，耐心等待她火气消停的那一刻。

    大约一小时后，一个高高的人影闪入了铺子门，苏打骨来了，说其他几人已经离开黄果垭镇，他特意来看看我再走。

    苏打骨是从新疆回来看望爷爷奶奶的，偶然碰上了王中文，才参加了这场聚会。

    见到捆在门边的丹丹，苏打骨细细询问了她的情况，忍不住为我的境遇叹气。

    我很快说道：打骨，没什么，这孩子容易照顾，不费事，我们两口子已经习惯了。

    随后，苏打骨掏出厚厚的一沓钱，说要给丹丹买点残疾人用品，我说：你在新疆做点小生意不容易，不行，这钱我们绝不能收。

    没想到苏打骨把钱塞入丹丹的衣袋，笑笑说：说是小生意，也还算过得去，我做皮革半成品批发，那边的大多数厂家都要我的货。

    刘玉芳这才惊奇的望了他一眼:原来你是做大生意的哦。

    我更为好奇的追问道：既然你生意做得大，现在的身价一定不菲吧。

    苏打骨又笑笑：唉，过去的老同学，就算我们最要好了，不得不说实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在新疆混了十来年，资产也算有三四千万了。

    我也笑起来：呵呵，刚才酒局上，你一直没提自己的真实情况，王中文的那点身家，比起你来，只能算一点渣渣喽。

    苏打骨低头应道：别提了，同学聚会，不该以财富论英雄嘛。

    我不得不感叹道：中午这顿饭，我们俩都有些难以下咽。

    多数女人总是斤斤计较，送走苏打骨，刘玉芳急忙把丹丹衣袋里的钱掏出来，数了又数，整整四千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对着丹丹说道：叔叔送给你的钱，mama为你存着，什么时候你想买新衣，拿出来买就是。

    刘玉芳就喜欢钱，其实我明白，她说为丹丹存着，无异于rou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却跟着哄丹丹道：呵呵，现在你的钱比meimei更多，过年得买一件更漂亮的新衣了。

    刘玉芳把钱收进手袋，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道：虽说损失了酒钱，总算来了个慷慨的主儿。

    见她一副满意的样子，我忍不住乐了：当猪脑袋有猪脑袋的好处，损失酒钱，现在接受了打骨的这四千，远远超出盈余了。

    她又说：你有钱有势的同学不少，却没有苏打骨这样真心的。

    我评价道：能够成就大气候的人，就是苏打骨这类人，你看某些产业的领军人物，几乎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低调和朴实，绝非夸夸其谈、喜欢显摆和卖弄的人。

    她撇撇嘴应道：你这辈子别指望成什么大气候了，能把我们这个小家好好维持下去就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