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没结婚就开始闹离婚
《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曾说过,过去的时光才是最美好的,我认为过去的人也总是最美好的,你和她或他,在生命的某个时间段失之交臂,一辈子总是后悔,不停地后悔,许多个失之交臂,加起来也不知该后悔几辈子了。 当我又打算结束这段关系,去寻找更中意的女子时,常常会反过来想,现在离开她,一年两年后是否又会后悔呢?于是迟疑不决,把关系勉强维持了两月。 另外还有个因素把关系继续维持下去,那就是她家人对我异乎寻常的热情。一个农村姑娘找了个公办教师,而且是省城师范毕业的,有些光耀门庭,不过她家人都很朴实,对我的态度出自内心,尤其是她母亲,一直总把我当宝贝来捧着。 她占老四,下面还有个弟弟,也在村小读过书,但我毫无印象了,一直在外打工,有一天我去她家,他从外地回来,突然从里屋走出来,热情的招呼我,叫我伟哥,一股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两月过去,早春悄然而至,黄昏的约会没有中断,不过我开始变得时冷时热,有时坐在高站台背后的草地上说话,说着说着,我突然沉默,并一直沉默下去,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是诗人,可对季节特敏感的,随着星辰运转,天地应力变化,心灵之空间也随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每个早春,我仿佛碎了,化了,褪去了外面那层薄薄的壳,暴露出孱弱的生命之本质,而展现在我眼前的,不仅是满山野花盛开、枝头冒出嫩芽的春景,似乎还有另一重更为广袤的视界,在那个视界里,一切变得敞亮,旷远,用美好一词来形容,也许还不够。 处于早春的空灵境界之中,面对如此平淡的恋爱,我慢慢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于是约会时,我又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一直沉默下去。 反复多次,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儿,有一次问道:林伟,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沉默,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她。 拍拖时也不知她怎么看待我的,也许在为母亲代课的半年,以及以后数年,像别的许多女生一样,我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不过到此时,我已三十岁,而且在当地人看来,我是个浪子老师,和一群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在一起,也许沾染了些流氓气息,根本不像个老师。 既然如此,有关我在男女关系上的不良评价肯定传进过刘玉芳的耳朵,于是我不看好她,当时她也并不看好我,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她二十二岁,在当地也算大龄女青年,更何况她刚谈了一次恋爱,乡下人对这些很计较的。 也就是说,尽管三十岁的我还是个大男孩,她也是个呆萌,在婚恋场上,我们的品相都不算佳了。 用沉默拒绝她之后,第二天我没去找她,她也没来找我,约会就此中断,估计恋爱关系就此不了了之。 至始至终,我是认真的,把接触过程看作是走向婚姻的过程。 我从来就讨厌某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把恋爱当作玩,满口的“我玩了多少个女人”,好像只有这样,才可显示出他的男人魅力,其实他们“玩”的,多半是一些缺乏智商或者对男女关系很随便的女人。 总之,和刘玉芳不了了之,我难免心生愧疚,也不知会愧疚多久。 根据从罗家荣那儿获得的恋爱经验,既然有了多次亲密接触,估计她不会就此罢休,可是半月过去,我才打听到,她已经只身去县城打工了。 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有时候经历得越多,伤疤就越多,假如就此了结,不仅为我自己,也为她又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疤。那些走马灯似的换异性伙伴、把爱情当作快餐的人,也许出于虚荣,也许出于赤裸裸的欲,也许出于功利以及其它不明原因而已。 断绝来往后的一两月,也不知为何,回忆起我们在草地上约会的一幕幕,回忆起她那憨憨的、小绵羊一般的样子,尽管关系平平淡淡,犹如白开水,却让我有些难以忘怀,对她有了淡淡的眷恋,并慢慢开始发酵,味道越来越浓。 我是个凭直觉行事的男人,理性的掂量一番,认为她虽无特别吸引人之处,可也找不出任何缺点,从新定位之后,她越来越像一位想象中的妻子了。 于是我再次闯入她家,把一封信直接塞给她母亲,那封信大概写了两千字,内容很是rou麻,后来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热乎得过了头,简直让她承受不了。 过几天,她从县城回来,我们恢复交往,在交往时她提到,因为我的冷淡,她死了心,已经有人在县城为她介绍了一位男友,个子比她还矮,只有一米五几,人也很黑很丑,是个货车司机,不过人很踏实,像个过日子的人,何况他家人对她很不错,假如家里人晚几天把我的信转给她,很可能就不会回来了,言下之意,我仍然是她的首选。 尽管后来的过程也是磕磕碰碰的,我也偶尔感觉到失望,还是尽量克制,降低要求,自己给自己找出各种理由,努力把她拖到婚姻殿堂中去,因为从年龄上,我已经耗不起了。 还有件事很关键,后来我才从一个口无遮拦的街坊口中无意间得知,她和牟志强恋爱期间,经常一大早从他家里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很明显当时他们同居了一段日子,也许是半月,也许是几次而已,像我和罗家荣一样。这一真相婚后才了解到,假如我当时知道,很可能不去吃回头草,不会给她写那封rou麻的信,我们的姻缘多半就此断绝。 她和牟志强之间,是她主动提出分手,至于原因,婚后才亲口告诉我的。 分手时双方家长还见了最后一面,相比牟家,刘家在当地是大姓,而她父亲刘义书虽然年纪大了,却很有气魄,强迫牟志强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分手后不毁坏刘玉芳的声誉,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几个月后,婚事基本上敲定,到这时,我对她了解还太少,她对我了解也少,我们都是那种不太善于交流的人。 她经历了一场恋爱挫折,与人同居,以为身价有所降低,急不可耐的想要嫁人,才主动大胆的给我写信。现在,她把一生的幸福押在了我身上。 总之我也在赌,把一生的幸福押在她身上。 两边家长都很迷信,敲定婚事前,花钱请当地一位著名的阴阳先生看了两边的生辰八字,老先生算了算,说我们八字不相克,能够白头到老,这才放心。
婚前,我碰上牟志强,是他主动打招呼,叫我林老师,很热情,不过从眼神看来,他是不甘心的。 紧接着,双方家长又请阴阳看了时辰,把婚期定在国庆节。 此时刘玉芳已经公开住在我家,相当于林家的媳妇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相处,双方缺点逐渐暴露出来。 恋爱前,我曾征求了几个人的意见,都说她温柔,勤快,恋爱初期,她的确像个温顺的绵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谦恭得跟传统日本女性一般,然而她的个性恰恰跟外表相反,这是我怎么也没料到的! 而我占老二,上有个jiejie,下有个meimei,从小什么事由父母包干,生活能力很差,卧房经常扯得乱糟糟的,不仅如此,当时的我,还很自我,一半的心放在外面,交朋结友,吃喝玩乐,仅有一半的心放在家里。 另外,她做事很有条理,无论家里的好事坏事,绝不向外人透露出只言片语,而我比她外向,经常想当然,按直觉行事,而且一有个什么好事,就喜欢在外面炫耀一番。 因此,越接近婚期,我们的关系闹得越紧张,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 可是,八字也看了,婚期也敲定了,而且已经去民政局拿到了红本本,还提前通知了远方亲友,两家人相距这么近,想要反悔,也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除非对方有特别难以接受的缺陷,比如道德败坏,或是精神有问题等等。 也就是说,到这时我们已经被捆绑在一起,想挣脱也挣不开了,尽管未来没有任何定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临近婚前还差点闹翻,我们一起坐短途火车上省城购置结婚礼服,在一座很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从上午一直转悠到下午,衣服被褥买了沉甸甸的一背包,到最后还缺一双我婚礼时穿的皮鞋,在铺子上选了一双全皮的,试了试,很合我的意,穿在脚上就舍不得脱下,而她坚决不同意,说是婚礼上穿的东西,必须在婚礼当天才能穿。 一起走在市场内的马路上,我穿上新皮鞋坚决不脱,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太计较了。她坚决要脱下,口气很霸道,于是一边走一边吵。 为赶上短途火车,我们走得很快,我背着沉重的背包冲在前面,而她跟在后面,还在为皮鞋的事一直唠叨个不停,也不知为何,走着走着,我血压突然升高,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和她这种执拗的女人结婚,简直是一场灾难,于是大吼一声:干脆离婚算了。随之把背包朝街边狠狠的一摔,摔得老远,也不心疼包里价值两三千元的结婚礼服,(当时两三千还是个大数目),气呼呼的转身,朝着与火车站相反的方向而去,与她逆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