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患膝疾
建安九年五月初二,许昌丞相府。 曹cao打开朱红色的木匣,匣中是孟获那颗被石灰抽干的头颅,死人的肌rou早已经干枯僵化,泛出一层怪异的灰白色。摆在案上的还有另外一个木匣,装着的是孟获之弟孟优的人头。 “孙策送这种恶心的东西来给我,是让我今后都吃不下去饭么?”曹cao将木匣的盖子合上,“这人年纪大了也不见长进,我可不曾送塌顿的人头给他观赏。” “主公,孙策的使节还带来了其他消息。”郭嘉道。 “是什么?”曹cao将木匣推到一边,却不见郭嘉呈上书信。 “是口头转述的。”郭嘉道,“孙策说,此次南蛮入侵不同往日,竟然能够避开云南和建宁的守军进入益州腹地,必然有人助其做出了周密的安排。想请丞相猜测是何人所为。” “就这些?”曹cao皱眉道,“这算什么消息?还请我猜测是何人所为?我猜测出来,他信么?这种无聊的消息,以后也不用报予我了,听了令人心烦。” 荀攸沉吟道:“孙策可能在怀疑南蛮的入寇出于主公的授意。” “小人之心,其心可诛。”曹cao拍了拍木匣,“对付江东的猛虎,我会教唆这支废物一样的军队?岂不是枉自惹人耻笑。” “主公一向是孙策假想的敌人,无怪乎他有这番揣测。”荀彧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这一次,除了主公,孙策的矛头似乎还指向了刘璋。” “这么看来,孙策大概在怀疑刘璋私下联络孟获结盟。”荀攸点了点头,“以南蛮制江东,像是刘璋解决问题的套路。” 曹cao沉思片刻后摇头道:“理由不充足。刘焉刘璋父子自割据益州以来,与南蛮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也有十几次,可以说是世仇。退一步讲,就算勾结南蛮,刘璋应该清楚,南蛮和江东相比,就如同豺狼之于猛虎,可以说全无胜算,最多不过挫伤孙策的锐气,拖延他的进军。如果孙策不济,败与南蛮,我很怀疑刘璋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制约南蛮。引狼入室与放虎进门,无论任何一方取胜自己都无法免受波及,刘璋如何会做出这种选择?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是否匪夷所思倒在其次,不过这个机会能够利用。”郭嘉淡淡的笑笑,“孙策想用一颗人头震慑两方,是太过贪心了一些。” 曹cao沉吟不语,示意郭嘉继续说下去。 郭嘉道:“在击退南蛮后,孙策并没有急于向成都进军,而是安排了麾下将领带兵抚平川东一境的郡县。一方面的原因是近年来孙策的扩张虽然迅速,但是根基不稳,虽有孙权助其坐镇后方,但是如何提高对其辖下州郡的控制力仍是当务之急,至于攻陷成都,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拿捏准确,待得城中人心思变,或许可以兵不血刃接管成都;另一方面,今年扬州、江东一带粮食歉收,有闹饥荒的风险,孙策不得不顾及现状,稳定后勤,徐图征进。” “我知道刘璋有可能在漫长的拉锯中信心崩溃,不战而降。”曹cao皱了皱眉,“此时我想知道的是奉孝之前所说的可利用的机会,这种时候,不要拿刘璋这样的蠢物来烦我。” “主公心急了。”郭嘉笑道,“这机会可是与刘璋这蠢物有极大的关系。” 曹cao笑笑:“是么?说来听听。” “私下勾结外族是本朝的重罪,但处置的方法却有可能千差万别。刘璋身为宗室,一无叛国的理由,二无叛国的实据,罪名难以坐实,就算兵败被俘,解送御前,也就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申饬,最多软禁在府,闭门思过,断无性命之忧。更何况此时刘璋的罪名是有失臣仪,而非私通外族。”郭嘉道,“如果降则有命,不降无生,主公认为刘璋会有几分求战的决心?” 曹cao沉吟道:“奉孝的意思是……” “主公需要利用这个机会,令刘璋不得不奋起反抗。”郭嘉道。 “计谋倒是好计谋,但若是刘璋自暴自弃,此计便弄巧成拙了。”曹cao笑道,“而且掩耳盗铃的意味更浓了。” 郭嘉笑道:“刘璋身为一镇诸侯,应当不会如此不堪。况且诛杀宗室,即便有陛下的旨意,终究难逃一场风波。” “守户之犬的思维非常难以揣测,不过试试倒也无妨。”曹cao笑道,“能为孙策收川增加一点难度,我非常乐意为之。” 建安九年五月二十日,孙策接到自许昌发出的讨逆诏书。诏书上列明了刘璋勾结南蛮,意图作乱的事实,证据确凿。对刘璋的处置,是一门灭绝。 江州太守府衙。 孙策平静的接过刘晔手中的诏书,并无一丝受到圣上恩宠的激动,只是淡淡的道:“刘钦使,刘璋是镇守一方的诸侯,又是宗室身份,被俘后理应解送许昌,奏请陛下圣裁,如此轻率的惩处,在下担心会扫了皇家的体面威严。烦请刘钦使回奏陛下,君父之过,臣子不可轻议,更遑论惩戒处置了,在下一介外臣,实在不敢擅专。这份诏书令在下惶恐的很,若有无法奉诏之举,还请陛下宽恕。”
“君侯,陛下已在诏书中裁断,刘璋勾结外族作乱,罪不容诛。请君侯奉诏行事。”刘晔笑道,“至于君侯的奏请,依在下看就不必奏闻圣上了。君侯久居外镇,不懂宫中的规矩,这种时候质疑陛下的圣裁,免不得是要受一通训斥的。” 孙策淡然笑笑,拱手为礼道:“多谢指教。在下南疆小吏,行为粗鄙,这番言语唐突了,请刘钦使不要见怪。” 刘晔还礼道:“君侯客气了。在下据实而言,得罪之处,望君侯海涵。” “好说好说。”孙策摆摆手,接着问道:“刘钦使身为相府幕僚,早晚得蒙丞相教诲,想必极有开发,在下甚为羡慕。在下此次一时血气上涌,诛杀了孟获,事后亦颇为后悔,暗恨自己遇事不够冷静,失了体面威仪,不知丞相是否对此事有所评价,在下恭聆教诲。” “丞相的确曾议论此事。丞相说,杀了孟获,益州的时局便暂时平淡了,君侯想要的东西也就得到了一半,只是君侯太过心急了。”刘晔道,“这是丞相的原话,一字不改。至于其他有关君侯勇武的赞叹,没什么新鲜,想必君侯也没有兴趣听闻。” “在下的心思图谋被丞相掌握了,这是通过刘钦使的口来警告我啊。”孙策笑笑,递上一份以火漆封缄的信笺,“一封私信,请刘钦使帮在下转交丞相。” 刘晔将信贴身藏好:“君侯可有其他口信?” “没有了,该说的都写在信里了。”孙策携着刘晔的手,“公事既毕,便请刘钦使移步后堂,在下已摆下筵席,为刘钦使接风洗尘。” 六月十一日,许昌丞相府衙。 曹cao抽出青绵质地的信笺,就着灯火展开。信上笔迹清峭,出自孙策的亲笔,信的内容却是诡异无理:“丞相背疾方愈,再患膝疾,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曹cao沉默了片刻,将信笺重新封好,看向堂下,略带羞恼的道:“天水、武威等地的细作可有密报,我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