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喜欢我
事实证明,身为一个大活人,要想被所有人彻底的忽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再平庸的人,也会有属于他的闪光点,也会引起某人浓厚的兴趣,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但他一定存在。 就在沐瑶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正懒懒地床头休憩的时候,房门就‘砰’地被撞开了。 “小女奴,你怎么还躺着呐,该不会不想跟我们走了吧!”苍蝇嗡嗡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沐瑶侧过头,眸光恻恻地瞧着他:“你又想做什么?”如果他真的是一只苍蝇,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死他,沐瑶冷冷地想着。 仿若未见对方眼中的厌恶与不耐,扬鸿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几乎亮瞎人眼。他神秘兮兮地自身后掏出一个包裹——一个大大的包裹。 “诺,这是小爷的行囊,现在由你负责了!”他神情倨傲,颐指气使地宣道。 “...” “喂,我们东杞供你吃共你住可不是白养着你的,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娇贵公主,而是我们东杞的女奴,女奴懂吗?!”他故作刻薄地瞪着沐瑶,心里却是贼贼地笑开了花,叫你嚣张,小爷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丫头片子。 沐瑶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扬鸿瞧着她神闲气定地坐在那无动于衷,以为将迎来一场唇枪舌战,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然而... 今天的沐瑶似乎格外地好说话,或许她一直都是这么顺从。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向来不愿与人作口舌之争,更不会与人起拳脚争执。虽然明白扬鸿在刻意刁难,却也不无道理,如今的她是阶下女奴,已经没有说‘不’的权利。即便她能,她也不想因为芝麻大的小事毁了目前暂时安宁的处境。扬鸿这小子明摆了是要她好看,她若不从,指不定这家伙又会闹出什么新的花样。他是大权在握的先锋将军,若真铁了心地整她,即便她能一一招架,也甭想过安生日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是退一步息事宁人吧。 扬鸿圆睁着漂亮的桃花眼,万分戒备地看着她缓缓走来,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想打架?他挑了挑刀削似的剑眉,蠢蠢欲动,哼,他奉陪。 然而,就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他只感到手头一空,大大的包裹便不见了。 他惊愣地看着沐瑶将桌上的小包裹斜跨与右肩,再两手并用,抗起他的大包裹,而后一言不发步履轻盈地朝门外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屋内。 “喂,可别把我的东西弄丢了!”他冲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大声警告道。 过了好一会,始终没听见回声,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又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嘀咕道:真是古怪的丫头! 八十万大军带着胜利的喜悦浩浩荡荡地踏上归途,如同一条绵延不绝的苍天巨龙,缓慢地爬行在荒茫的西北边关。 沐瑶驾着运载物资的四轮马车,缓缓行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和她一起驱车还有一位戎装士兵。士兵比沐瑶年长的许多,二十四五的模样,性子腼腆,和沐瑶一样少话。两人并驾齐驱,却鲜有交谈。身边的同伴无话,沐瑶更是不是会主动与陌生人搭讪的人,她静静地享受着凉爽的秋风,感受着阳光的拂面。偶尔甩了甩马鞭,尽量驱使马不快不慢地匀速前行,摇摇晃晃中,身后的平南城越来越来远。 她远远地瞥见鹤炳的马车走在军队最前方,那是一辆通身漆黑的马车,不同于之前迎接她的那辆,鹤炳所乘的马车体积庞大宛如一座会移动的小房子,由九匹同样黑得油光发亮的壮马拉着,装饰华丽又庄严让人光是瞧上一眼就会忍不住好奇里头坐的是何许大人物。鹤炳嗜好黑,从他的穿着和前面的那辆马车就看得出来。他是当之无愧的暗夜帝王,却像是见不得光似的,在别人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与大自然轻松相融的时候,独独他一个人闷在漆黑的马车里,与世隔绝。 也许,他只是想用这种别具一格的方式来彰显他身为东杞镇国大将军的威仪,沐瑶有时候会对鹤炳这种神秘庄重同时却又滑稽丧气的做法表示理解,但更多的时候,当她望向那辆黑色马车,都只觉得它更像是一辆冥车,正缓缓开向地府,而它前后的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威风凛凛的铠甲虎将,却一直坚信它正带领着他们走向荣光万丈的殿堂。 就在沐瑶胡思乱想之际... “喂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本来行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扬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沐瑶瞟了他一眼,只见马背上的扬鸿一身银灰色戎装在太阳的照耀下银光闪烁,英姿卓越,气宇轩昂。他的嘴角噙着的玩世不恭的欠扁笑容,看起来与这身正义凌然的装束如此格格不入,只是淡淡的一瞥,沐瑶便移开了眼,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见沐瑶不理他,扬鸿难得好心情地也不恼,他驱着马向沐瑶靠近,与她缓缓地并排而行。 “喂,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永远是趾高气昂的,霸道又野蛮。 “沐瑶。” “沐瑶?你姓沐?”他眉头一挑,狐疑地瞧着她:“奇怪了,你是萧楠天那老贼的闺女,不应该是姓萧么?就算不姓萧,也应该姓司马才对啊?”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子对于谈及她的身世总是格外的兴致勃勃。 “...”然而,沐瑶却没他那份积极热忱,沉默表示她不想提及有关她过去的一切。 见沐瑶又默然不语了,扬鸿不高兴地板起脸。 “喂,丫头,你这样可不好,老是对小爷这般不理不睬的,小爷可是要生气了,你这叫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敢问扬大将军,到底要说什么?”沐瑶迫于无奈地淡淡开口道,眼睛却依旧平视着前方,也不看他。 扬鸿唇角一扬,得意一笑,仿佛只要沐瑶肯搭理他,管它是愤怒还是不耐,他都能欣然接受,无论如何,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 “小爷交给你的包裹呢?”他几乎是没话找话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沐瑶的下巴朝身后扬了扬,示意他的东西就在她身后的辎重车上。 “你,好你个丫头,小爷交给你的东西,你竟敢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到处乱放。”要不是他骑着马,周围的人还以为他会惊得跳起来。 沐瑶很是不理解他的咋呼,她不解的瞧向他:“有车为何不用,难道要我替你扛到东杞去?”这小子还有脸说,他的那包裹里不知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沉的要命。她光是抗了那么一小会儿,到现在手臂还酸的不行。 “你是女奴,能为本将军效劳,是你的荣幸!”心平气和地还不过两三句话,扬鸿便又恶狠狠地瞪向沐瑶。 瞧着他炸毛公鸡的模样,沐瑶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无语。而后思绪起伏间,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侧过头再次望向扬鸿,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他,眸光莫测地在他幼稚的俊脸上来回流动。 “你喜欢我?”最终,她平静地得出结论。她身旁那位一直保持隐形人状态的同伴终于不由自主地侧过头来望向她,眼里满是震惊,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话。 而那扬鸿则是一个身形不稳,差点从那匹赤色宝驹身上摔下去。 她、她、她,她说什么?他喜欢她?要是此刻他的嘴里含着一口水,他定已经毫无形象地喷了出去,要是他正在嚼着牛rou,他一定早就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白皙的娃娃脸唰地通红,像是被滚滚的开水烫到了头,直红到了脖颈。 沐瑶淡淡地瞧着他的反应,而后再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 “你喜欢我,所以三番五次地找我麻烦,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不对吗?”沐瑶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语气平静地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你...”他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奇大,好似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你...”他的脑袋一时间凌乱,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他的脖颈也变得通红,不只是羞涩的,还是愤怒的; “你不要脸!”最后,他终于爆发了,理智夺回了主宰权,他恶狠狠地瞪向沐瑶:“少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介落魄的亡国公主,还想要本将军看上你!也不拿个镜子瞧瞧自己几分姿色,就你那穷酸的模样,你即便主动找上门来,本将军也不屑看上一眼!” 咆哮声之大可谓惊天动地,远近的士兵们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竟得罪了向来记仇且睚眦必报的扬将军,纷纷好奇地往这边望来,只见扬鸿完了似乎还不够解气,还不够挽回他可怜的男儿尊严,他用尽几乎全身的力气冲着沐瑶吼道:“小爷堂堂先锋之将,就你一介阶下女奴,你不配!” 句句毒舌,如同刀子般尖锐犀利。 然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沐瑶身边的那位老实巴交的士兵朝着沐瑶投来同情又怜悯的目光,脸上明显忧郁地写着‘你死定了’几个大字。 咆哮过后,扬鸿是痛快了,可又立即觉得什么地方不对,那女子怎地这般平静。 寂静,谁也没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此刻的空气也是无比沉重。 扬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心底某个不可窥测的角落正一点一滴的在塌陷,他看着那女子淡淡地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噢。 他稚气的俊脸一下子变得无措,仿佛一不小心闯了祸的孩子。 她在失望吗?她在难过吗?他刚才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然而,他并没有恶意啊...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地传来阵阵喧闹,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禀杨将军,囚车中有一女奴猝死了。”负责押解女俘虏的士兵来报。 “死了就死了,扔在路边便是,吵吵闹闹的作甚么,小心惊扰了将军!”扬鸿厉声道,凡是长了眼的人都能瞧出来他的心情不佳,不只不佳,还在喷火,可怜的小士兵不过例行公事,却莫名地撞到了枪口上,被烧得稀里糊涂。 尽管如此,士兵依旧坚强地汇报了另一项突发事故:“禀将军,另有一名女奴感了风寒,属下怕她传染给了别人...”特来征询,是否按照以往的惯例直接杀了扔掉?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全,扬鸿便不耐烦地沉声道:“这有什么难的,将她与人隔离,单独放在一辆囚车。”他的解决方案比预想的要仁慈的多。 “隔离治标不治本,应该立即请人给她医治。”出于医者的本能,沐瑶清声道。 这位小肚鸡肠的青年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纠结,他看也没看沐瑶,只不以为然地讥讽道:“你以为军队里的大夫是为她们准备的?” 言毕,又冷煞着脸冲着可怜的士兵沉声道:“再有吵吵闹闹的,就把她们的嘴堵上,这种小事还需要小爷教你们么?” 可怜的士兵惶恐地领命离去,扬鸿依旧没没再看向沐瑶,长鞭一甩,扬长而去。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如此别扭,如此狼狈,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瞧着扬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最前方,回到了那辆地府冥车的身侧,沐瑶眨了眨清澈的眼,不在意的耸耸肩,她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世间任何的事在她眼里都不过一场不值得为之费神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