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争暗斗
文士苦笑:“太迟……我们江州王在统万城里经营了足足四年,希望能和黄金家族结盟,至今连大汗的面尚未见过。西越居然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定下大事,我们所有的苦心都归流水了,大王子叫我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你们中原有句诗说:剑在英雄手,登台傲王侯。”巴雅尔黯然,“我和李兄弟相熟四年,自以为以诚相交,可是如今剑不在我手,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们愿倾全力,”文士试探着,“大王子向大汗进言,西越愿出的条件,我们王爷都出一样的,并愿为内应。只求转而结盟我们,可否?” “这不能。如果我进言,是代江州王向父亲出价。父亲忌讳私自结交中原,对我们几个兄弟管得最严,李兄弟也该知道。否则李兄弟每次前来,也不必费心躲开拉克申的眼目。我这个时候出头,未必会有李兄弟想要的结果。” “水既也涸,鱼之将死,焉能不全力一搏?”文士直视着巴雅尔的眼睛,目光炯炯。 “李兄弟要全力一搏?”巴雅尔沉吟片刻,“那么由我来想办法,居中请晏南天将军为李先生引荐。但是到了议事的时候,我自然全力支持和江州王结盟!” “那么将军们和各家首领面前,也要大王子为我们主持了。” 巴雅尔点了点头:“我和李兄弟有四年的交谊,巴雅尔是那种口说不做、愧对朋友的人么?” 文士缓缓伸出一只手:“那么李辉是怎样的人,也毋庸再多说了!” 巴雅尔想也不想,一掌击在文士的掌心,一声脆响。两人的掌心都火辣辣地痛,他们对视一眼,同声笑了起来。 “李兄弟这次来得好快,要是晚几天,我也放飞鸽和你联系了。” “是追着大萨满的马尾来的。没想到大萨满年事已高,居然纵马狂奔了两千多里,我从直归启程,就落在后面半日的路程。” 巴雅尔吃了一惊:“江州王知道大萨满的行程?” 李辉点头:“大萨满南下北上,都要经津塘海口,那一带是江州王所辖的海面,怎么可能逃过斥候的耳目?一年前李天师南渡的时候,江州王就得到消息,只是那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悄悄放了过去。这次斥候听到李天师的从人议论,才知道出了大事。” 巴雅尔惊得把小佩刀拍在地下:“海口竟有这样森严?” 文士缓缓点头:“也不瞒大王子,京津一带,海面上没有一艘私船,就算是渔民,也都入军籍,父子相传,不缴纳税赋,为国当差。若是不持行牒想偷渡过海,消息连夜就会被送到附近的军机府衙。这还是四十年前圣祖武皇帝所下的《靖海税法》,圣祖武皇帝心思深远,可以想到数十年之后,真是英雄。”巴雅尔默然。 “成武皇帝……”他低低的叹息一声,“草原外真还有无数的英雄。” 文士忽地大笑:“来来,不要只顾说。我亲手烧的辣羊杂,对不对大王子口味?” “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巴雅尔笑了,“你哪里是江州王密使,纯粹一个中原的辣椒贩子!”苏日特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骑上快马,去岱钦帐篷里叫他也来喝酒吃rou,见见李兄弟。”巴雅尔对他说,“不要整天跟女人腻在一起。” “是!”苏日特起身,却忽地一愣,掌住了腰刀。 “什么人?”他低喝了一声。 几个伴当之中,苏日特刀术最精,耳目最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帐篷外隐隐有穿重靴的人奔跑的动静,巴雅尔的帐篷内外守备森严,不该有人这么放肆地奔跑。 帐帘猛地掀起,苏日特正要跃出去,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喊声:“大哥出事了!” “怎么了?”巴雅尔猛地坐起,烈酒泼在胸口上。 进来的是岱钦,他本来应该在自己帐篷里缠着那个新来的中原舞姬求欢,可是此时满脸都是汗,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莫日贺传来的消息,有刺客行刺父亲,没有得手,父亲被惊动了,点了莫日贺的人马去周围搜索,父亲还点了怯薛骑,但是还都没有回报。我得了这个消息自己骑马赶过来的,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骑兵。”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巴雅尔惊呆在那里。统万城虽然不像中原重镇那样繁华,但是也有十几万人居住,夜间有骑兵巡视。在城里让人行刺大汗,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文士站了起来:“二王子,几个人行刺大汗?” “说是十几个。” “不是一般人。”文士沉吟着,“统万城戒备森严,十几人行动,不是一般的匪人。” “把人都给我叫醒,”巴雅尔披衣佩刀,“跟我出去搜!” “大王子等一等。”文士摆摆手,“二王子,王爷们和其他几位王子有什么动静?” “没有,父亲不让通报给别人。现在莫日贺和晏南天是得了命令,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搜,先搜王爷们的,然后搜家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搜到这里来。知道消息的家主哪敢有什么动静?都等在帐篷里不敢动。” “那么大汗和我想的一样,是先怀疑内贼了。” “什么内贼有这种胆子?是要谋反么?”巴雅尔恶狠狠地道,“我还是出去看看。” “大王子别去了!”文士苦笑,“大王子忘记了么,你就是最大的内贼啊。” “李先生怎么这么说?”文士手中多了柄白纸的中原扇子,敲打着手心踱步:“刺客若是得了手,从此就得新选储君。按照现在的局势,大王子是当之无愧的人选,所以说大汗要是死了,最得益的就是大王子。大王子现在不但不避嫌疑还要出去,岂不是授人以柄么?” 巴雅尔愣了一下,大声喝道:“我怕什么?我今天从帐篷里出来,立刻就去晏南天帐篷里议事,半步都没有走开,纵然我想下手,也要有时间安排。要搜人,我帐篷里更没有!有人血口要侮蔑我,也要问过我的宝刀!”
帐篷外又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这次不止一个,急匆匆地令人心惊胆战。苏日特一掀帘子,外面跪着巴雅尔帐下的一队家奴。 “主子,不好了!有人带兵把我们的寨子围住了!” “是莫日贺的人?还是哪家汗王的人?” “都不是,是三王子和四王子的人!” “拉克申!”巴雅尔呆了一下,“各家都在等着父亲去搜,他怎么敢动?” 文士猛地顿足:“迟了,我们已经迟了一步!” “迟了?”巴雅尔瞪视着他。 “我们得到消息已经晚了。三王子是要把黑锅扣在大王子的头上。如果大汗死了,最大的好处归大王子,那么谁能不怀疑大王子?” 巴雅尔猛地想起了什么,上前揪起弟弟的衣襟,目光凌厉逼人:“是不是你?” 岱钦拼命地摇头:“我要做,也会告诉大哥,我……” 文士上去拉开了巴雅尔:“绝不是二王子!”文士撩起岱钦的袍子下摆,露出两条光腿来:“二王子真的是从被子里起来前来报信的,你看看这裤子都来不及穿上,只披了件袍子,不像是胸有成竹。” 岱钦的脸红了起来。他刚才正在帐篷里鬼混,得到了消息,马上光着屁股骑马赶来。 “现在管不得别的。”巴雅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若让拉克申进来搜帐篷,以后我们兄弟在统万就不必抬头做人了。就算动武,也要守住我们的尊严!” ※※※※※※※※※※※※※※※※※※※※※ 吉达转头看了哥哥一眼。 火把侧照在拉克申锋锐的脸上,明暗交错起来,他高挺的鼻梁投下了阴影,一只眼睛掩在阴影中,另一只阴冷没有表情。 隔着百步,两队人马对峙,战马不安地跳着,骑兵们努力约束自己的坐骑,数百支火把照透了夜色。赤色的狼牙旗下,拉克申跨马而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却只是安静地摸着马鬃,那柄出鞘的利剑静静地横在马鞍上。 吉达掌着刀,紧跟在哥哥的后面。他还没有亲身上过阵,紧张得脸上惨白,额角青筋暴露,突突地跳着。 “哥哥,可别……可别给父亲知道了,这事……这事可不是小事。”吉达用力勒住自己那匹黑马,压低了声音。 “都到这里来了,难道还能灰溜溜地走么?” “可是我……我还是觉得……”吉达低下头去,“有些不妥……” 一个巴掌落在吉达的脸上,干净利落的“啪”一声。吉达捂着脸,刚要发怒,却对上了哥哥的眼神。 “废物!”拉克申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我教过你什么?统统忘记了么?你觉得?你觉得?你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头羚子,被人家咬死了,都不知道逃跑!”吉达觉得心里发寒,不知道是冷气吸多了,还是因为哥哥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