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回 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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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八，被流放西北，却因功赦免的贾蓉带着贾宝玉终于回到贾府，门子看见二人时，却几乎不敢相认。 贾蓉跟贾宝玉都是一身粗布葛衫，人也消瘦了许多，贾蓉还好，虽然瞧着消瘦，一双眼睛却是比过去更晶亮了许多。但贾宝玉就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 贾老太太得知他二人回来，立时将他二人唤至荣庆堂，一见贾宝玉那样，顿时哭成了泪人。众人好一阵劝慰，也没能止住，最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下，贾氏众人都慌了神，邢夫人一面命人拿了贾赦的名帖去请了王太医过来，一面遣人去通知了尤氏，贾蓉的归来。王熙凤大着肚子，也跟着忙前忙后，贾蓉跟在贾琏身边儿也是进进出出。贾琏还笑道：“可见是吃一蛰长一智，如今长进了许多。” 只贾宝玉，呆呆地坐在贾老太太的榻前，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贾府中人也没人理会他。 直到尤氏带着贾蕴跟惜春赶了回来，贾老太太仍旧没有转醒，王太医摇头道：“年事已高，又是长期郁结于心，忽逢大喜……唉，再看看吧，用两剂药好好养着，若晚间醒来，则无大碍。” 贾琏送走王太医后，想了想亲自去了城外庄子将巧姐儿跟黛玉接了回来。 黛玉好几年没见过贾宝玉了，虽然听贾琏之前说过贾宝玉已经被赦免归家，可此时见到贾宝玉，心中仍旧不由唏嘘不已。走过贾宝玉身旁时，忍不住轻声说道：“宝玉表哥既然回来了，便去玉拢庄瞧瞧，妙玉jiejie也是一直担心着的。” 黛玉说完便直直地走到贾老太太榻前，看也没看贾宝玉一眼，但贾宝玉却是忽地眼中有了神采，嘴角也带出了一丝笑意。 黛玉亲自给贾老太太扶了脉，皱着眉头踌躇了半晌，邢夫人见此急忙问道：“玉儿这是怎么了？”说完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家里可需要做些什么？” 黛玉点了点头对邢夫人勉强地笑了笑道：“请舅母将舅舅跟哥哥都请过来，玉儿有点儿事儿想要与大伙儿商议。” 邢夫人一听，心中就是一惊，这些年与贾老太太关系虽然不好，可到底贾赦是她亲生的。邢夫人不敢耽搁急忙遣人请了贾赦跟贾琏过来。贾赦还好，贾琏一听黛玉请他们都过去，心中便有了不好的感觉。 见贾赦与贾琏也已经到来，除了有孕在身，被贾赦责令在屋里养胎的王熙凤，荣国公这一支留在京城的也都全都聚齐了。 黛玉清了清嗓子，待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又留了鸳鸯一人在贾老太太屋内伺候，黛玉才神色肃穆地道：“外祖母年事已高，之前从东府珍大哥哥出事儿，一直道二舅舅一家子出事儿。”说到这儿黛玉扫了贾宝玉一眼。 贾宝玉听黛玉提起自己父母，面露涩然，低着头不敢见人似得。黛玉轻轻一叹道：“老太太一直悬心，尤其是宝玉表哥，是在外祖母身边儿长大，这一年多来外祖母虽然不再说什么，可却是时时牵挂着的，如今忽然乍见，惊喜之中阳气上冲，聚于脑部。” 说到这儿，黛玉顿了下来，听了黛玉的话，屋子里的人也都保持沉默，只有邢夫人不住地拿眼睛往贾琏身上扫，贾琏心中苦笑，可邢夫人这些年待他如亲子，倒也不好装作不知。 贾琏轻咳一声，问道：“meimei所言与王太医相去不远，王太医开了方子熬了药，也给老太太用了，可老太太仍旧昏迷不醒，不知有何说法？”说到这儿见邢夫人瞪了自己一眼，赶紧补充道：“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 贾琏尚未说完，邢夫人便急急开口道：“我跟老爷都没什么意思！”说完才觉得好像不对，有些讪讪地不知如何说下去，黛玉见此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贾赦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下次别说邢夫人不知如何接下去，就是贾琏也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面色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忍笑忍的。 倒是贾宝玉忽然来了精神，笑道：“伯母的意思是想请林meimei拿个主意。“说完灵机一动想到什么，接着说道：”若能请了林meimei师傅来，怕是老祖宗的病也就有了指望，我们家人也就安了心。” 黛玉实在没想到，贾宝玉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见往常对他是有些偏颇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轻声笑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事儿。” 听黛玉如此说，别说贾宝玉跟贾琏等人，便是贾赦也有些激动，却听黛玉说道：“师傅医术高超，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不在太医院，却也深得圣上信奈。” 见众人点头，黛玉咬了咬嘴唇，才压低了声音道：“年后太上皇身子违和，一直就没见好转，圣上将太医院都搬去了西山别院，师傅更是要顾着朝中政务与西山别院两边儿，怕是没功夫到咱们府里来，我也不好为这事儿去劳烦师傅。” 听黛玉这般一说，贾宝玉神色有些讪讪地，邢夫人也嘟着嘴欲言又止的，可贾赦与贾琏对视一眼，神情都带了些许了然的紧张。 黛玉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却转了话题道：“哥哥也知道，我五岁拜师，这些年虽说琴棋书画没一样学出样子的。可自从当年……”说到这儿黛玉顿了顿，贾琏心中也是一紧，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黛玉深吸了几口气才接着道：“当年母亲查出有了身孕，我便随着师傅学医。”提起贾敏，贾赦跟邢夫人眼眶也有些微红，贾琏更是低着头隐去了神色。黛玉擦了擦眼角的泪光，接着道：“后来父亲病重，我更是跟着师傅学了几手金针之术。” 说完黛玉方才深吸口气道：“若舅舅舅母跟哥哥们放心，我便为外祖母施针，若不放心，便继续用药，王太医的方子我瞧过，是极好的，接着用便是。” 贾赦听黛玉这般说，心中有些踌躇，贾琏却是笑道：“meimei的医术别人不知，我却是清楚的，请了meimei来，就是想请meimei给老太太瞧瞧。再者老太太可是meimei的亲外祖母，难道你还怕我们怀疑你什么不成？尽管放手施为便是。” 黛玉看着贾琏甜甜一笑道：“不是怕哥哥担心吗？怎地好像说的我与舅舅生分了似得？”说完却是敛了神情，轻轻一叹道：“其实，玉儿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贾琏却是起身仍旧如同小时候一般，伸手欲要扶黛玉的脑袋，却被黛玉躲了过去，笑道：“如今玉儿可是大姑娘了，哥哥可别把我发髻弄散了！” 见他们兄妹如此亲昵，别说贾宝玉，便是贾赦与邢夫人也有些讶然，随即对视一眼，从双方眼中看出满意。贾琏却是伸着手神情有些落寞地叹道：“meimei竟然这么大了……” 黛玉心中一滞，却对着贾琏没好气地一哼道：“若非玉儿这般大了，岂能帮你，给照看巧姐儿？”说完嘟着嘴瞪了贾琏一眼，便朝外吩咐道：“石楠，拿了我的药箱子进来！” 众人没想到黛玉竟然还带了药箱子过来，纷纷转移了注意力，可贾宝玉却是盯着贾琏眼中是满满地羡慕，贾琏却为黛玉那句“替你照看巧姐儿”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寻思着要不要将巧姐儿接回来。 给人施针，尤其是贾老太太如今这般情况，黛玉是从来没有过的，心中多少也有些慌乱迟疑。 黛玉净手备针，正在做着深呼吸时，不知谁将这事儿传到了王熙凤耳中，王熙凤顾不得贾赦让她闭门养胎的话儿，急急忙忙扶着小丫头的手，赶了过来。 见黛玉有些紧张，王熙凤上前，握了黛玉的手轻声笑道：“meimei可不是那没主意的人，既然说出了要替老太太施针，想来心中也是有些成算的，老太太这把年纪，儿孙满堂也没什么遗憾，meimei只管放手施为便是。”说着一笑道：“嫂嫂我在这儿陪你！” 王熙凤先前的话，让贾赦心中很是不喜，却没等他开口，王熙凤便坐在了贾老太太榻前，说出要陪着黛玉。贾赦心底才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带着儿子侄子退了出去。 邢夫人留在内室与鸳鸯搭把手将贾老太太衣裳尽褪，王熙凤又亲手点了凝神香，黛玉才上前，为贾老太太施针。 别说黛玉紧张，就是在一旁的王熙凤心中也甚是紧张。等黛玉给贾老太太施完针，贾老太太悠悠转醒，贾府众人围了过来纷纷问候过贾老太太，贾老太太又留了贾宝玉在身边儿服侍之后，王熙凤才觉得肚子坠得难受，顿时大惊失色。 不敢告知贾琏，命身边儿小丫头悄悄去禀了邢夫人，邢夫人顿时也是慌了神，命人抬来肩舆送王熙凤回去。 可到底瞒不过去，一时别说贾琏，就是贾赦也得了消息，想到那个没出世就没了的孙子，贾赦气得直跳脚。还是贾琏赶紧找了累的有些虚脱的黛玉，说是王熙凤瞧着不好了。黛玉也顾不得歇息，急忙去了王熙凤屋里。 好在王熙凤并无大碍，黛玉给她扶脉后，命她躺下，又指点着丫鬟给王熙凤做了按摩，一家子人见王熙凤缓过气儿来才松了口气。 黛玉又在贾府待了几天，每日给贾老太太施针一次，贾老太太渐渐好转，黛玉才辞了众人回去城外庄子。 妙玉得知贾宝玉被赦免归家，脸上亦是露出笑容，虽仍旧清清淡淡却添了两分喜意。黛玉却是打趣道：“jiejie莫不是以为宝玉表哥当真是因攻赦免？”妙玉见此脸上笑容一滞，急忙问道：“meimei这是何意？” 黛玉才解释道当初贾蓉被发配西南，贾琏遣人去帮了他一把，让他在那边儿官学里授课，虽说他本身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可教那些个山民认字儿却是可以的。后来贾宝玉过去，贾蓉便又帮了贾宝玉一把。 贾宝玉可不似贾蓉腹无点墨，在那边儿倒也闯出了点名堂，这次借着万寿节圣上兴建学堂的东风，被赦免归家，在六艺堂教授书法。贾蓉则是贾琏找了关系，将他弄回来也在六艺堂谋了个差事，说是教蒙童识字。 妙玉听黛玉这番一说，心中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跟黛玉打闹了一通，更添了几分生气。 六月三十，远在西北的莫轩，也迎来了二十一岁生辰。黛玉则以“牛仔布”特制的一百套军装作为贺礼，给送去了西北。皇帝知道后很是感兴趣，义亲王旁敲侧击，从莫轩手中又弄回了二十套。 中秋金桂，由涵迤长公主出面与黛玉合伙，兴办容云织染坊，专职加工生产新式军装，甚至涵迤公主，从工部找来;虞衡清吏司主事，命其改造纺织机。 九月初，王熙凤为贾琏诞下次子，贾赦赐名：贾萑，贾琏取小名：满哥儿。满月时喜出望外的贾琏夫妇，更是大摆三天流水宴，又请来三庆班唱了三天的堂会。 自从贤德妃薨了之后，再也没有这般热闹多的宁荣街再次热闹起来，虽没了贾政一房，贾将军府亦是热闹非凡，贾赦同僚下属姻亲故旧，贾琏同窗知交，薛府，柳府更是举家前来，就连黄府，也派了女眷亲来祝贺。 男宾女眷，衣香鬓影，内宅外院儿，杯盏交错，尤其是内院来的夫人奶奶，珠环玉绕，倒是显得贾府一时热闹无比，初显兴荣之兆。 黛玉由林德家的亲自陪着，带了石楠、安儿前往贾府恭贺，芷萱七月里便嫁了来京对账的铺子管事，已经随着管事南下。 孙嬷嬷年事已高，黛玉放了她一家子的籍，赐了宅院，回家荣养了。如今黛玉身边儿，管事嬷嬷也就只剩下林德家的跟唐嬷嬷。带着石楠几个大丫头照顾着黛玉的生活起居。 巧姐儿早已在贾老太太醒来之后便被贾琏留在了府中，此时跟着黛玉前来贾府祝贺的，除了林德家的跟丫鬟们，还带着妙玉。 薛姨妈等人也是认识妙玉的，相互一番契阔之后，便坐在了一起。王熙凤却是心中纳罕，黛玉从未带着妙玉来过贾府，此时带来却不知为何？ 为给黛玉撑场面，涵迤公主亦是屈尊而至，送出赤金蟠龙金项圈一副，金手镯一对，长命锁一枚，十二色贡锦各一匹，令京中贵妇无不羡慕。 冬至节前，莫轩得令返回京城述职，边城事宜暂交赵秉打理。虽说按理莫轩该明年再进京述职，可谁让人家有个做皇后的姑姑呢？莫轩带着各色节礼，便匆匆赶了回来。 腊月二十六，就连李纨带着贾兰，贾环以及春哥儿返回京都过年，尤氏亦是带着惜春，与贾蕴进了将军府。满堂的热闹，让贾老太太的精神越发的好了几分，甚至商议着要将黛玉也接回将军府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