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一四 仅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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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号第七房。 烛光昏黄。 清原闭目打坐。 不知为何,他心头悸动,似有许多不安,连同血气心跳,似乎都更为激荡了些。 清原不明所以,不知源头,皱了皱眉,只将白玉尺横在膝上,将古镜放在胸口,于是便开始了修行。 这一次,并非运功,也非是钻研仙术。 他是在感悟乾坤封闭之术。 此术源自于浣花阁,非是用以斗法,非是用以修行,而是用以收敛气息,与守正道门的抱婴功相当。 之前清原只是修了个入门,已算是不错,但如今在阴神之中修得一缕真阳,已算是半只脚踏足真人境。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这种境界,多是源自于对天地的感悟。 正如庖丁解牛,你所见的是一头牛,而他所见的,是一块又一块的牛rou,是一块又一块的牛骨,是一根又一根的牛筋…… 清原眼界已等同于真人,于是他对于天地的领悟,眼前的所见,更为细微,更为透彻,更为清晰,更为明朗……而对于乾坤封闭之术,也就有了更深的感悟。 “我能收敛气息,他人不能凭借气息追索到我,想要寻我正如大海捞针。” 清原暗道:“但是收敛气息,却还不能尽数收尽,类似于相半仙这等人物,若是隔得太近,同在一城,还是可以察觉的……一旦我与人斗法,他也能追索得到。” 这般想着,他不禁想起当初那位守正道门的正一。 乾坤封闭之术,本就是为了躲开正一。 后来清原练成乾坤封闭之术,离开南梁,到了蜀国,依然不敢逗留于明源道观……再后来,到了黎山,感悟五行大阵,期间多次游走,离开黎山,复又重返黎山,便是不敢长久居于一地,以免被正一追索得到。 “如今六重楼内,还是阴神,但凝有一缕真阳,堪称半步真人,我在乾坤封闭之术上面,已有更深的领悟,虽然不至于到了大成的造诣,但也极为非凡了。” 清原心道:“以如今对于这乾坤封闭之术的感悟,无论是相半仙还是正一,只要不是亲眼见我……那么,即便只是一墙之隔,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除非……有仙家下界。” “或者是……其感知敏锐,比人仙更为出色。” …… 天字号第八房。 这里没有点亮烛光。 这里一片昏暗。 但对于正一而言,夜能视物,这夜间与白昼并无不同。 他看似盘膝坐在床上。 实际上,他悬于床上一尺高。 “古怪……” 他乃是仙根道骨,心性一向清静,行走人世至今数年之久,多是行走山林,或是坐于云端,风餐露宿,观采霞,凝法力。 这些年来,虽是下了山,实则也如出世一般修行,至今不曾入世。 类似今日的住宿,是他第一次住入客栈之中。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这等人世喧嚣的地界过夜。 但今次,莫名有种悸动,于是来到了这里。 此刻悸动依然还在。 他道行极高,当世难测,并且是先天根骨,曾受太上道祖亲自赐福,他所知所觉所见,当世间任何人仙都难以相比。 他的感知,几乎逼近于仙家。 “感应的源头……” 正一微微闭目,偏头看向隔壁,目光微凝。 下一瞬,他伸手握住剑柄,未曾出鞘,但剑刃处,隐隐指向隔壁房内。 …… 天字号第七房。 窗户紧闭。 无风。 但烛光忽地摇曳不停,变得极为微弱,似乎将要熄灭。 房中变得极为阴暗。 气息变得极为冰冷。 清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便要运转黄庭仙经,迸发一身气息,将古镜及白玉尺运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眉心祖窍之中,六月明照,九重玉楼,镇住诸般杂念。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适才正在竭力思索领悟的乾坤封闭之术,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气息收敛,尽数入身。 “刚才是……”清原目光惊疑不定。 …… 天字号第八房。 正一本想拔剑出鞘,斩破墙壁,可最后,终究没有出剑。 他性子平淡,视万物为刍狗,一切的一切,俱都视如等同,并不放在眼内。但他毕竟出身守正道门,也仍是不能肆意妄为。 于是他起身来,推开房门,准备去敲隔壁的房门。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正一执法剑而起,赤足而行。 脚下萦绕云气,将之托起,不触地板。 他一身道衣,乃是云中的天蚕,吐丝织就。 云雾萦绕,仙气氤氲。 虽在人世,却如仙人。 …… 天字号第七房。 清原倏忽起身,握住了白玉尺。 他从适才的凌厉剑气之中,大约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守正道门的路数! 从剑意来看,要比当初的鸿恒,更为凌厉,更为出色,更为玄妙莫测。 但对方似乎有些寒意,尽管那寒意之中,带着几分淡漠意味,谈不上什么敌意……但却足能要人性命。 “杀人,而不生杀意?” 清原闭上眼睛,“因为没有把人当作人,而是将人命,与地上的岩石,跟路边的野草,视若等同?” 踢开岩石,摘花折草,自然不会有任何杀意。
“守正道门里,竟有这样的人?” 他略感疑惑及惊异,然而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淡然冷漠的身影。 那个本该生而为仙,却生自凡间,故而仙根道骨,甚至引起仙界太上祖师注视的人物。 守正道门首徒,正一! “是他?” 清原心里一凛,暗道:“躲了他好几年,学来乾坤封闭之术,仍要四处游走,到了今日,终究避不开了?” 随后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既然避不开,也就斗上一场? 尽管未必是正一的对手,但如今的清原,半步真人,也再非以往可以顺手辗杀的蝼蚁……即便斗不过,但扯下一块rou,想来也是可以的。 他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 正一推开门,忽然停住。 左边角落里,踉踉跄跄逃来一人,浑身道袍染血,断了一臂,显得极为狼狈,哭喊着道:“师兄……” 来人是千机门弟子寻基。 正一微微皱眉。 “寻乐师兄……”寻基喘息道:“他……他被一个能化人身的妖类……吃……吃掉了……” 言语未尽,他已经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一眉宇皱得愈发深了些。 这是千机门的弟子,可算是守正道门的分支,他作为守正道门当代首徒,自是不好视而不见。 于是他伸手,在寻基身上挥了一下。 有风传出,让寻基稍觉寒冷,缩了缩身子。 那风充满了灵气生机。 寻基忽然又觉温暖,脸上扭曲痛苦的神色,逐渐平缓,而断臂上也已止住了鲜血。 正一看了寻基来处一眼,他知道那里有头道行高深的妖物,但他没有理会,偏头看向隔壁处。 那里是……天字号第七房。 这是令他有些感应的源头。 正一面色淡然,眼神平静,抬步……朝着天字号第七房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处猛然震响。 有一人踏步而来,脚步沉闷作响。 此人身材魁梧,高达八尺,衣着显得颇为简陋,用布满斑纹的豹皮遮身。但见他脸上满是虬髯胡须,显得十分粗犷。 这壮汉铜铃怒目,眼神森冷而残虐,嘴角尚有一缕鲜血。 那不是他吐了血,而是嚼食人rou溢出来的鲜血。 “豹妖?” 正一停住脚步,转头看来,冷淡漠然,“自寻死路……” 他倏忽拔剑,指向前方。 剑风呼啸。 寒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