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身份
再强烈的阳光照耀在物体上，也会留下一片阴影，这似乎是世间的法则，黑白正反亘古永恒。 从繁华的内城来到外城，周浩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生活。 没有被欺骗的感觉，周浩只是恍了恍神，便接受了这一切。相反，他觉得这个世界，更真实了。 周浩也还清楚的记得，在原来的世界同样如此。 某个繁华的城市，高楼大厦林立，一杯咖啡要40好几。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住着300一个月的民宿，没有厨房没有厕所。在唯一的房间中炒菜，烟火直接熏入梦中。 一排主人早已弃用的房间，因为极其便宜的价格，租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只有一层的建筑，春天地面泛起一层层水渍，夏天热的像一个蒸炉。至于秋冬，只能用热水一遍遍泡脚，然后早早钻进冰冷的被窝。用废弃床单做成的窗帘，遮住了生活向外弥漫的苦，却遮不住满是恶意灌进的寒风。 那排房屋的背后，有一块房东种菜的地，时不时飘进恶心的臭味。 可能是习惯了，便也觉得无所谓。 菜地的一角，有一所用门板架起的公共厕所，承载了数十人的排泄需求。每次进入，门板都会吱吱作响，表达抗拒。 更让人难为情的是，门板并不严实，无数缝隙的背后，仿佛有一双双眼睛在不坏好意的窥视。 但即使环境是如此的恶劣，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依然会有人三三两两排队等候。 站在外城的土路上，周浩的思绪突然翻涌，想起那段记忆尤深的日子。虽然后来很快就从那搬走，住上了宽阔的房间，在后来的人生中，他还买了无数套让人艳羡的房子，但只要在那里住过，就永远也无法忘记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周彤摇着周浩的手，将他的注意拉回了现实。 收敛住眼里泛起的忧郁，周浩低头轻笑，伸手在meimei的脸上捏了捏，感慨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些有房子住的人，其实真的已经很幸福。” 周浩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一把抱住meimei，快速的朝某个位置走去。直到在一个幽暗的小巷子前，才站定脚步。小易给柳依依在意识中做了定位，她此刻就在巷子的深处的某个房间。 无数好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周浩。 对于住在三环的外城人来说，见到内城的贵人，是一件很新鲜的事，也是一件值得他们花时间关注的事。 有人会猜想，这个城里的贵人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很是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也有人会琢磨，那件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衣服，是不是三五年的积蓄也买不起。 除了这些大众的想法，也有眼神凶狠的人，看似平静的关注，实际内心火热。心里不断的掂量盘算，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干他一票，或许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突然，人群中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朝着周浩慢慢走了过来。她眼中神色疑惑始终不敢确认，但某种激动的期盼已经难以掩盖。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看着周浩怀里的周彤，才定下心来试探的问道：“你是…你是小虎家的老大吗？” 人群中有好几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惊叹。 有人伸长脖子，小声道：“三婆婆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城里的贵人，跟周虎他家大儿子眉眼相似。” 马上有人接嘴：“就你厉害，其实我也看出来了。” 看着脚步有些踉跄的老婆婆，还有远处周围的人，周浩脑海中闪过一些残缺的画面。 记忆中，他和这些人曾经住在红岩寨，日子过的虽苦，但都会真诚的互帮互助。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大事小事家家都会参与。 某次紫月夜后，父母双双被魔物入侵，只剩下周浩和周彤相依为命。如果没有这些邻里帮助，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他们当时的救命之恩。 而在又一次紫月夜中，红岩寨被彻底摧毁，大家也就都失去了联系。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周浩也不断的寻找过他们，但每一次他都只能在五环的外围，根本就进不来三环的区域。 没想到，今天终于在这里，和红岩寨的人相逢。 眼前的老人满脸皱纹，暗色的斑点连成一线，周浩清晰记得，这是对他非常好的一个老人。他立即放下抱在怀里的周彤，点头笑道：“三婆婆您没认错，是我。” 老人瞬间变得激动，往前一把拽住周浩的手，眼中老泪纵横，惊叹道：“没想到，你还活着，还活着。老周家没绝后，没绝后呀。” 此刻，之前远远围观的人群，也全都涌了上来，欢呼声骤然升起。 “是周浩！是周家那大小子。” “浩哥，是浩哥！” “还有彤彤，彤彤也更漂亮了。” 男女老少都洋溢起欢乐的笑容，每一个和记忆中对照，都有着熟悉的味道。 即使周围人全都挤了过来，但三婆婆那双粗糙枯黄的手，还紧紧拽着周浩不放。仿佛只要她一松手，眼前的少年就会无影无踪。 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场面的周浩，真的有点不知所错，双手被勒的生疼也努力忽略着。面对每一个热情询问的人，他都一一回应。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 “挺好的，挺好的，过的还不错。” “吃过了，真的吃过了，您别客气。” 此时，小巷子的深处，柳依依蒙着面纱正心有余悸，外面传来的喧闹的气氛，瞬间让她警惕。感受到外边那个让她恐惧的气息，柳依依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柳依依眼神坚定，她召集了所有半大的孩子，像往常出门一样叮嘱，只是语气比任何时候都严厉。 “mama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要要好好保护自己。记住了，你们是哥哥和jiejie，要照顾好弟弟meimei。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用牙齿和拳头，让他们后悔。” 说完这些，柳依依不敢过多停留，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一个刚赶回来的少年，眼神失落的问：“妈，你要去哪？” “小七，我去哪你不要管。你是所有人当中最机灵的，你以后要学会照顾其他人。”柳依依叹了口气，不敢直视小七的眼睛，挥手化成黑雾快速飘走。 那个叫小七的少年，像是预感了什么，往前追了几步后，眼眶的泪珠开始不停往外掉。他失魂落魄的停住脚步，看着柳依依离去的方向，抹着眼泪道：“你不是说，只要我们喊你妈，你就养我们吗？怎么说话又不算数了呢？” 小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柳依依的心上，她在小七看不到的地方，重新恢复了人形。回头又看了一眼孩子们所在的方向，蒙着面纱的柳依依早就哭成了泪人。 然而再伤心也于事无补，柳依依眼神坚定，慢慢朝着热闹的方向行进。 柳依依不敢走的太慢，很快就来到了周浩所在的位置。此时，她心里只有和孩子们相处的画面，对外界所有的声音都充耳不闻。她整个人变得无比机械，挤过人群来到最中央。 被这里的人认出了身份后，周浩就在不断应对着热情的人群。时间久了，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他以为这些人的热情很快就会消退，但发现越来越火热。 话题从怎么活下来的，变成了在城里干什么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女朋友有几个？ 来到这个世界，周浩是孤独的，忽然被洋溢的热情包围，虽说有些不适应，但其实内心也不抗拒。 不过周浩被一群人围着聊天，时间久了也很累，他只好在心里求助：“小易，要不你想想办法吧，我顶不住了。” “不用了，主人。” 小易话音未落，柳依依已经出现在周浩面前，她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道：“大人，对不起，是我错了。” 几秒钟后，众人才大概明白了情况，喧闹声由内而外的散去。只剩下柳依依嘶哑哽咽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 雅雀无声的人群中，有人看了看周浩的装扮，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三婆婆也愣住了，她浑浊的目光中，似乎终于看清了什么，也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松开了紧握着周浩的手，讪讪的笑道：“我…我这个老太婆太激动了，没注意，把您弄脏了，请您…原谅。” 周浩在几分钟前，还希望大家克制下激动的心情，但他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他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先将柳依依用力扶起，然后解释道：“大家千万别多想，这只是个误会。” 然而众人依旧在观望着，不敢贸然造次。城里人和城外三环人的身份，那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刚才群情激动没人在意，此刻却全都谨记在心。 人群聚集已经有段时间，接到报告的一队巡察恰好刚刚赶来。 还在很远的距离，为首者就在悬浮飞舟上，高声大喊：“你们这群贱民，竟然真敢在这里私下聚集！全都给爷爷跪下！今天要不打死几个让你们长长记性，我看你们这辈子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哗啦啦，人群熟练的下跪。 站在中央的周浩，扶住颤颤巍巍要下跪的三婆婆，然后猛然回头看向那些巡察，眼中的怒火无穷无尽。 转眼来到人群上空的巡察，将飞舟悬停在半空，看到一位少年敢站着不跪，但衣着华丽不像这里的人，于是居高临下的喝问：“你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