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在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二哥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决定要去实战，于是，他找了一把生锈的砍刀，潜匿到好几个正在歇息，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荤笑话的恶人身后，跳出去，举起那把刀，手起刀落地劈出了一大片的血水。 那些恶人在吃痛的大吼，吼声很快吸引来了他们的同伴，但二哥却不准备走，在刚刚短短几秒钟的战斗中，他似乎终于从一直以来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找到了些什么。 类似于射穿黑暗，从裂缝中流泻进来的光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他所看到的光并非圣洁，而是血红色的落樱。 坠落，凋零，乃至于腐朽。 “混账！你混哪儿的？！你在做什么？！”那些赶来的恶人高举着利器大喊着说，而原本平静的街道也因此顿时间沸腾了起来。 雨夜变得不再冰冷，二哥的心脏内仿佛在暮然间燃起了一团誓不罢休的烈火，而这团火的燃料，并不是他对那些与他们一样在街头流浪的可怜人们有多同情，也不是对这些即将加害与他的恶人们有多愤怒，他只是不解，仿佛一直到死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人生总是会这样的冷漠且艰难，为什么总是要不得不面对如此众多的...不公。 .... 从大街小巷里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嘴里叼着烟，或是拿着砍刀，或者拿着钢棍，或是拿着斧头，目露凶光地走来，密密麻麻地把二哥包围，就像是一群贪婪的鬣狗在围捕着一只瘦弱的小猫。 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地痛恨人，觉得...越多的人便意味着越多的苦难，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那么，横行在这时间的苦难也应该会相应地消除。 没有人觉得他能平安地走出这条长街，渡过这个晚上。 在脚步与刀锋愈发逼近的时候，他的内心居然变得无比的平静，仿佛可以从那些层层叠叠的人影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然后，他朝着自己的未来冲了过去，义无反顾，眼眸中迸发出的强烈的光明，就像是那一夜卷走了他一切的那场热烈的大火。 .... 张大根和他的大哥就站在不远处目送着二哥在大雨中逐渐模糊的身影。 他们没敢在这个地方久留，因为担心被那些聚集起来的恶人发现。 他们虽然也很希望二哥能够从这场恶战中获胜，就像是小说故事里的主角，以一敌百，用大帝般无敌的身姿，震杀一切来犯的敌人。 倘若真的如想象中发生，那想必会是一段相当辉煌的传奇故事。 就像是那一个传奇中的古惑仔，浩南哥，一个人，一把西瓜刀，从将江南砍到江北，经此一战坐稳社团话事人的位置。 是一件值得载入人生史册，不论过了多长时间都能为之感到自豪的事情。 躲在角落里的张大根不认为自己的人生会有如此辉煌的时刻，包括站在他旁边的大哥也是。 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应该可以说是二哥的背叛者，但也不能一口咬定是背叛，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和二哥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人。 如果说二哥那种人是亡命徒，动不动就喜欢赌上性命的激进分子，那么，他们就是懦弱的，习惯于不断退让，委曲求全的人。 注定了是平平凡凡地出生，平平凡凡地长大，最后再平平凡凡地死去。 天亮了以后，大哥带着张大根去了一家工厂应聘，工厂招收的是搬运工，要求是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的成年男性。 备注写着，最好是从部队里退伍下来的军人。 光是年龄的要求，张大根和他的大哥都不能满足，所以，负责招聘的那一个刻板的中年女人就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看不懂字，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着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的成年男性。 大哥陪着笑脸说，大姐，您不要看我们两个年纪小，以为我们没力气，但…我们其实很能吃苦，实打实地能干，只要有饭吃，有的是力气。 “合着，原来是想蹭饭来的吧？”中年女人不屑地呵呵，“我看，你们两个还是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因为规则不是我定的，我也只是一个负责执行的人而已，就算是我真的同情你们，可怜你们，也没有用。” “可是…”大哥还是勉强地维持着笑容，“如果您这里夜不要我们的话，我们就真的….” “没有地方可去了，”中年女人看着他，替他说出了这句话的后半段，“对吧？” “你猜猜，从早上八点钟开始上班，到下午六点钟正式下班，我会见到多少个人，听到多少遍，你要说的这句话？” 大哥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对于这种没有意义，也没有希望的事情，投入再多的精力也只会换来一身的疲惫。 “好的，”他沉默了许久，说，“我们知道了，今天真是劳烦您了。” “大根，我们走吧。”他还是在笑着，轻轻地摸了摸张大根的头，似乎是想借此告诉他… 没关系的。 一切都还好。 再悲痛的过去，我们也都经历过了。 如今的这个状况，绝对不比失去一切的那个时候艰难。 所以...也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 “喂，”在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中年女人忽然叫住了他们，“你们要是确实需要一份可以安生的工作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推荐。” “是作为学徒，到废料场去工作。” “学徒期间，没有工资，但包住宿，也包一日三餐。” “条件虽然是不怎么好，但是起码能够让你们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不至于莫名其妙地被人抓走，折磨得不成人形，再流落到街头乞讨，替别人赚钱。”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中年女人说，“如果要去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登记一下，告诉你们那个地方的地址，然后，在明后这两天里，你们自己找个时间去那里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