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谈
“今天…”水雾缭绕的山间栈道上，破阵忽然停下了脚步侧眸看向站在他侧后方的弋痕夕，“玖宫岭里来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孩子。” “是的。”弋痕夕同步驻足，略长的刘海被微风扬起，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申屠说，那个孩子是清涟做主放进来的。” “嗯。”破阵将视线从弋痕夕身上移到了栈道外的瀑布上，“那你觉得清涟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待？” “或许……”弋痕夕垂下眼眸，轻声道，“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吧，毕竟清涟与游刃素来交好，而这个孩子的养母又是游刃的同门师妹。” 崖边暂歇的几只海东青振翅飞远，几片掉落的绒羽与被迫离开枝头的树叶一起飘然而下，最后被匹练似的飞瀑卷到水底不知所终。 “恐怕不只是如此。”海东青啸声划破长空时，破阵忽然笑了一下，“毕竟……元炁和零力一体共生的情况可不多见。” 元炁与零力一体共生…… 弋痕夕眸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看着破阵统领的背影却又什么都没说。 “让那个孩子留在玖宫岭，和其他准侠岚一起参加四象侠岚选拔吧。清涟很看好他，我也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来选择往后要走的路。”破阵收回视线，继续朝前方的凉亭走去，“希望……他能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您的意思是……”弋痕夕沉思片刻后，了然道，“想让清涟来当这孩子的老师？” “不。恰恰相反。”破阵转过身，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弋痕夕，“我希望你能亲自教导这个孩子。” “我？”弋痕夕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为什么？清涟和辗迟的情况如此相似，分明他才是辗迟最合适的老师。” “正是因为他二人过于相似，所以才不能成为师徒。”破阵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轻叹道，“总之，此事你尽管放手去做，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你。” “叮——” “可是我……” 弋痕夕尚未来得及回答，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檐下铜铃便发出阵阵清鸣——此时的朱红栈道中哪里还有破阵统领的身影？ 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栈道，弋痕夕默然无语。 总感觉清涟和破阵统领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大愉快的事，并且还不愿意让旁人知道。每每涉及此事，不管是破阵统领还是清涟都会下意识将话题移开。 是分歧？还是有什么误会？ 炽天殿主殿，枕着手臂躺在屋顶上的弋痕夕回过神，下意识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颗被他握在手中的蓝色珠子——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侠岚玉。 这颗侠岚玉是清涟在离开玖宫岭之前送给他的礼物，是他研究了很久，改进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成功制作出来的第一件作品。 据说……这颗侠岚玉里封印着一个侠岚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侠岚术。 清涟把这颗侠岚玉送给他的时候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不管以后遇到了什么危险，只要用元炁激活这颗侠岚玉，就能反败为胜。 这十年来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但他却只是把这颗侠岚玉当做一件随身携带的饰品，从来没有想过要使用它。 至于原因嘛……倒也没别的，主要是觉得这东西就这么一个，用了就没了，他有点舍不得。 想到这里，弋痕夕的嘴角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越是回忆，他心中便越是不解。 ——十年时间确实很长，长到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但从今天在蒸乾坤中的短暂相处来看，清涟还是当年那个清涟，尤其是在面对故友时更是与从前别无二致。 既然清涟并未性情大变，那他对破阵统领急转直下的态度变化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即，清涟在离开玖宫岭后，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清涟对破阵统领的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只可惜十年来清涟别说信件了，就连消息都没往玖宫岭递一条，他就算有心想查也如大海捞针般无从查起。 等等…… 弋痕夕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眉心微皱：既然清涟并未传任何消息回玖宫岭，那破阵统领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的消息的？ 要知道破阵统领一直坐镇玖宫岭，就算偶然离开也会很快回来，绝对不会超过半天时间。除非清涟当时就在桃源镇，否则破阵统领根本不具备这个时间。 不过……也不能排除另一个可能。 那就是清涟并不是不和玖宫岭联系，而是只和破阵统领一个人联系，并且破阵统领还有意压下了清涟的消息。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把弋痕夕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若真是如此，那这整件事就变得合理了不少。 …… “你果然在这儿。” “谁？！”弋痕夕闻言骤然回神，但在看到来人的样貌后又骤然放松了下来，“清涟？你怎么来了？” “玖宫岭的晚上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手里提着两坛酒的清涟在弋痕夕身边坐下，“左右睡不着，就过来找你喝酒了。” “你倒是来得巧。”弋痕夕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一边揭开酒坛的封口一边说，“倘若你再晚来片刻，我就回屋睡觉去了，到时你就只能‘对月独酌’了。” “你睡没睡很重要吗？”清涟提着坛口用酒坛去撞了一下弋痕夕手里的酒坛，笑着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弋痕夕亦未寝’？” “真是败给你了。”弋痕夕颇为无语地摇摇头，“说说吧，大半夜找我干嘛？总不能真是为了找人陪你喝酒吧？”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清涟就着坛口喝了一口酒，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弋痕夕，“万一我就是单纯的找你喝酒呢？” “……”弋痕夕喝了一口酒，过一会儿才轻飘飘地说，“那最好不过。” “当真？”清涟酒坛，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来主要是担心某个心里一有事就睡不着觉的人。 明天可是侠岚选拔，某人要是因为睡不着觉，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未来学生……着实有些丢人。” “说得好像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告诉我答案似的。”弋痕夕看了一眼清涟，状似无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