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月无情
苏彦走在寂寥的由青石堆砌的小道上,身边竟是寒风刺骨,吹拂的柳条松林沙沙作响,倒像是无情的嘲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也收敛了最后一丝红芒,一轮星月高挂夜空惨白而无情义。 苏彦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此刻落魄的自己,稍微加快了步子,几个踩跃,朝着夜幽祖地的后山奔去。 追出来的慕蓉雪,看到夜空下,星月投射中那道寂寥的身影,没有选择再追下去。 她就这般驻足看着后山的方向,看着那道身影闪灭,最后溶于夜色中。 寒风撩起慕蓉雪耳鬓的秀发,带着几丝香气融入四周空气,“你真的就不愿意看我最后一眼吗?”其话语中带着几许苦怨的情绪。 入了后山,天气更凉了,松涛阵阵,鸟兽虫鸣,拨撩人的思绪。 苏彦走在林间小道上,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可是今日不知怎么的,总是会撞到一些树枝踢到一些灌木。 苏彦此刻的心境很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在大厅内放出豪言壮语,但是换到现在,他还是有点后悔的。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很渺茫,作为一个自四岁就进入夜幽,不断接受各种暗杀培训锻炼,不断的进行各种刺杀,不管是男人女人甚至是孩子,只要是雇主下的任务,那么自己就得铁血完成。 作为这样一个冷血、无情、残酷,眼中只看到刺杀目标,容不得半点情感的男人,此刻的苏彦竟然错乱了。 六年铁血杀伐,在鲜血中爬行,暗夜里亮剑,在一次次刺杀任务中成长,终于成为夜幽的中坚力量,当之无愧的成为战堂堂主,执掌夜幽暗势力。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因为一次刺杀任务的恻隐之心,落下手疾,导致实力一跌再跌,从【天涯榜】前四跌落至第十五。 这样一个血的打击,令苏彦在夜幽联盟中并不好过,不断的有反对的声音提出,不断的有人站出来挑战曾经作为夜幽最强战力的男人的威严...... 苏彦此刻想到这些,就顿觉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接受那种【绝杀任务】,他也知道战堂堂主之位迟早是要换人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 漫无目的的行走着,苏彦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后山山崖,绝壁陡峭的山崖,两岸是崇山密林,寒风吹袭令苏彦不禁浑身一哆嗦,裹紧了身上淡薄的青衫。 立身在山崖边,隔着面前的稀疏树林看去,高挂的月儿显得惨败,在月辉垂落如水的下方平原上,赫然一座古老的城池陈立,矗立在平原之上,相距不过十里。 此刻的雁荡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夜色依旧掩饰不住那经过一天劳累之后的兴奋。 雁荡城是方圆数百里内的唯一一座城池,坐落边关,周围有崇山峻岭,而唯独其坐拥一处腹地平原,形成了天然的通关要塞,来往商人行人络绎不绝,也就造成了如今辉煌的气魄。 百里通关,雁荡独行。 苏彦就站在十里外的平阳山峰,由圈形的山峰围城,也就成为了现在夜幽联盟的落脚点。 因其地理位置偏僻特殊,条件复杂,导致这平阳山一般无人问津,也就成了夜幽最好的根据地。 就算有人进入了平阳山,他也不能找到入山的通口,只能在偌大的茂密山林里打转,最后迷路。然后夜幽的打杂人员就会装成樵夫将其带出去,再扫去他们所有的痕迹...... 现在,苏彦坐在后山,隔了十里相望那繁华热闹灯火通明的雁荡城,他的思绪已经飞往那令他也陶醉的城池里,那条古老的街道,那一家飘香的酒楼,那一壶陈年女儿红...... “一个人?”突兀的细腻的声音,在树林小道中响起。 “我想一个人静静。”苏彦坐壁上观,一条腿伸出崖边随意的荡着,一条腿抵住捏住一片红叶的手臂,随意的捏着。 似乎苏彦早就知道身后有人,但是并没有任何作为刺客的戒备。 一股清香,一道娇曼的身姿落坐在苏彦身旁,飘逸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随风荡起。 隔着月光,美丽的侧脸,浩眉大眼,可惜只看到这上半张脸,因为下半张脸被黑色的绣着红色蔷薇的面罩遮住了。 娇小的身姿,微微隆起的胸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腰间配着两柄银色的弯刀,刀柄处还刻有字:【情】。 世间最无情恰是情。 “被赶出来了?”无情直言道出,眼看雁荡城方向,眉眼间有流光。 “嗯。”苏彦轻嗯。 “接下来呢?”无情再问。 “还不知道...”苏彦叹气,眉眼一眨,而后抬头看向那惨淡的月儿。 “她呢?” “我不想她也退出来,她还有很长的路走,不必要为了......” “别说为她好。”无情直接打断了苏彦的话。 “额......”苏彦一愣,这才第一次侧首看向身边的人儿。 今夜,似乎更美了。 “你又好看了。”苏彦邪魅的一笑,露出皓齿,眉眼弯成月牙,比天上的月牙有神多了。 “一直都是。”无情一挽秀发夹在耳后,嘴角不露痕迹的一丝波澜。 “呵呵。”苏彦轻笑道,干脆仰躺草地上,身边萤火虫被惊起乱飞,绿莹莹的,渐入半空。 很长时间的沉默,两人都没有答话,就这么一直怀着各自的心思。 “我......” “我......”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先说。”苏彦笑道。 “我希望你能放下剑,因为......”无情没有说下去,她怕刺激到他,可是心中却有一丝担忧。 “因为我手废了,因为我老了,因为我没有以前的荣耀了。”苏彦倒是很坦然的说出了,没有丝毫的反驳之意。 无情没有答话,就这么侧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苏彦,那张成熟的脸庞刚毅不屈,此刻却显疲惫之色。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一只手不行,我还有另一只。”苏彦起身,没有接触那投来的目光,伸出了左手道。 苏彦看着自己的左手,又慢慢的伸出右手,虽然细嫩修长,但是却满是沧桑。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它在颤抖。 “哎”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很重,透过了心田。 “我不会放下剑,因为我的生命就在剑里。” “我现在倒是很想去雁荡城,我馋那一壶女儿红了,有没有兴趣?”苏彦回首,两眼清澈明晰,看着身边的无情问道,带着些许期待。 “我还有任务。”无情轻声道,已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关关晓兮,浊酒一杯。”苏彦吟了一句酸诗,起身掸去尘土,立身岸崖纵身一跃,如长鹄入森海,如人鹤翔云月,惊起一丛的萤火点缀星夜。 “三年之后,你我于此生死一战。”无情眉眼流转,看着那道跃入白月中的身影,谓然慨叹。隔着黑色面罩,看不到面部的神情,只有一双干澈的明眸映着白月。 苏彦于浩空一转身,罡风吹拂青衫卷动鬓发,他看着那渐渐幻小的岸崖,扬手道:“我等着。” 一绝青衫拂晓月,岸崖两重生死约,谁道无情无情义,喟叹寒剑自东去。 密林随影,苏彦几步轻跃如蜻蜓点水,脚尖点踩树梢,一个纵跃隐入山腰。 一处不大的屋舍,算不得富华精致,倒是有些落旧。夜色下,灰色的砖墙围城的篱院,就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突出的峭壁上。 门前栽种了一些树木,还有盛开的花朵,香气倒是融入空中了,与之山色相容,真是一处悠闲自得的隐居所。 灰色的墙体,在墙角落了不少碎瓦还有砖块,苏彦自半空落地,跃进篱院,轻轻推开了关闭的木门,屋内的暗黄油灯还亮着,灼曳曳而不静。 “哑娘.....”苏彦轻叹,看着中堂内的摆设错落有致,简单的一些家具也似乎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有人打扫过了。 他转身进入内房,屋内摆设也很简单,大木箱子高柜子,靠墙一张木床,被单已经放好了。 苏彦三步并作两步,打开了大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黑木盒子,很普通的那种。看了几眼摩挲了几下,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枚青色的玉圭,上尖下方,名曰:青玉圭。 师傅告诉过他,这是他在江边捡到他时,随身包裹在襁褓中的。苏彦这二十三年来,一直带在身边,但是却从未挂在脖子上过。 他也曾经找人看过,青玉圭,出自帝王家,是古代帝王举行典礼时手持的一种礼器,用来礼祭东方神兽护国。 但是苏彦不以为意,只是一块玉圭而已,不能代表什么。他更多的是相信自己是师傅在湍急的江边捡到的,自己的生命是从那里开始的...... 苏彦再从大木箱子中,悉悉索索的取出了一件软甲:金丝软甲,天下珍贵材料金蚕丝杂糅,韧性极好兽皮制作而成的软甲,可刀枪不入,是护体神甲。 这金丝蚕甲也陪伴苏彦走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但是早已经伤痕布累,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就如同现在的苏彦。 苏彦从高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夜行衣,貂皮制成,再染成至黑,紧身有致而不裹身。 他从后腰间拔出两把短刀匕首,鎏金铸造,刀刃寒银,只有七八寸长。刀刃有一定的弯度,如同弯月。 匕首鎏金柄端分别刻有“冬”、“春”二字,还没有褪色,确切的说没有被血染糊。 黑色的长长的木匣子摆放在桌面上暗黄摇摆不定的油灯下,苏彦难得流露出黯然的神色,那双洁白的手掌轻轻的摩挲着木匣子,如同老友一般。 “拿得起放得下,我曾经拿起过你,现在却又再次拿起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呢?”苏彦自语,眼神迷离。 轻轻的启开木匣子,茫茫剑芒夺闪亮炫人眼,可是也就那么一刹那,露出其真容:陨铁铸造的剑身,寒气迫人如有龙气,剑羽似龙鳞逆转,剑锋噬人,令人一眼望去如临深渊。 龙泉剑:古之龙渊宝剑,俯视剑身,如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邈而深邃仿似神龙盘卧。 这是师傅的剑,留给了苏彦,半年前他就不再用了,因为他握不住了,只能换用普通的水银剑。 但是这一刻,那木匣中的龙泉剑,竟有丝丝龙吟流出,剑身微微颤,好似心有不甘,又好似与苏彦心境相通。 “老朋友,陪我再走一次如何?”苏彦慨然道,伸手握住龙泉剑柄轻手一挥。 “嗷吼” 一声只有苏彦听到的龙吟,旷古迷久,剑锋流出辉泽,好似欢腾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