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的光
我住的这一片,原先是祖父工作的工厂的职工宿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左右改建成了居民楼。需要提及的一点是,这里已经翻新过一次,把原本褐色的楼房外墙,刷成了灰色和白色;我还记得高空作业的工人在我家阳台上落脚休息过。在此背景下,一切现在的,都是时代的。 每天晚上,对面那栋楼的窗户里,尤其是三四楼,窗户里的光会照进我的房间。全部是钠灯一样黄色的灯光。黄色的光有一种时间的魔力,这种魔力究竟从何而来,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说不清了,全都混在一块儿了,我只是愿意盯着它看,仅此而已。正对着我房间的是一间卧室,偶尔能看见一个老头,打着赤膊,在阳台上做做伸展;四楼的应该是客厅,斜对着我,只能看见室内的一个角,我是从自家的布局推测的,也是因为我看见过一个女人背对着窗子坐,好像是在和人聊天。 这些窗子,这些光,我不抱有什么感情,我甚至好奇过里面是不是没有人住,因为灯总是亮着,却很少看见人;而且有过不少次,我很害怕这些光。这些光各有各的不同,但都共有一个气质:近乎朦胧。被它们照着,屋里的一切都不清楚,不分明了,黄光把家具、墙壁、地板揉在一起,大家都是黄色,这下黑乎乎的东西就分外扎眼了。 我时常害怕会看见一个吊死的人影,或者碰巧目睹一场凶杀案,然后幻想自己作为目击证人出庭作证;我也幻想遇到什么精灵鬼怪,站在黄光里看着我;更多的时候,我只是看着由置物架、窗帘和桌椅,在昏黄中构成的一副画。这副画,很像是某样东西。我回忆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这种泛着白绿的黄和黑,好像万青专辑的封面,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首歌——《河北墨麒麟》。
这些黄光,就像扑面而来的时间,让我想起早年的一部魔幻作品,大概讲的是一个小职员不堪忍受无休止的来电,一怒之下拿起菜刀追着电话砍,最后他胜利了,满脸是血,哈哈大笑。我不能杀死黄光,也不想杀死,身边有个永远不变的东西,总是叫我安心,我说不清其中的缘由,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认真思考了一番。起初做某些事的时候,我谈不上讨厌,觉得也就那样,做久了,做多了,便也生了一些难以描摹的感情。是习惯了,习惯了,就安心了。 我房间的灯是白色的,灯罩掉了,环形灯管赤裸裸的。 它们照着我,我是不是也照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