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爷
李四从林军那边出来,准备再去李三那里打听打听。 通过几天道摸索,他已经基本摸清了一些情况,这五小爷的情况,也比较保密。似乎有某种封口令,他不能直接问,人们是一问三不知,只能从其他人的交谈中捕捉一点信息。 这泗洲卫就在泗洲城西北,分散在各处。每个地方百户所用土,堆起四面圩坝,土堆约有一丈高,围成一个方型小镇,可以抵御洪水,还可以起到军事防御的作用。 军户们都住在里面,四周都是军户们的麦地,小麦是他们的主要农作物。每年打上来的麦子,交一定数额的军粮之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每到出征,都要从卫所里出兵。这就是朱元璋设计的制度,把明初的接近二百万军队及家属,通通划为军户。这样,就不用从民户那里再征集大量的军粮, 此时的军户,基本都是参过军、打过仗的,所以战斗力相当强。 李四只知道这位五爷在泗洲卫,可是这泗洲卫有四十多个百户所,上哪去找呢? 刚才在林军那听了半天,啥也没有得到。希望等会儿,到李三那能听到点啥。 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可以看见高高的圩坝了。圩坝中间有一个长长的土坡,可以上坝。坝外有一条丈宽水沟,类似护城河。李四过了小桥,从土坡走上去,上面有个木制大门框,门框正上写着武圩百户所。 门旁几个老军户在晒太阳呢,他们都蹲在地上,背靠柱子,闲聊着。几人见李四走上坝来,纷纷目光注视着李四,其中一人显然认识他。 “去找李三的吗?” “阿!大爷,三哥在吗?” “在里面讲呢,闲聊。” “哦!我进去听他讲讲。” “去吧。” 进入圩内,军户们的房屋都是一排排的,落在道路两旁。中间有个校场,李三经常在那里和一群人聊天。他是百户的儿子,排行老三,所以人称李三。 到校场时,已经有几十个人围在那,李四也加入进去。 当中一个个头较高,长脸的中年男子就是李三,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说着话。 “那些小人,整天就告我状,不想让我说话,有种来。他们又不敢到我面前来说,我们就要说,是吧!就要为五爷说句话。 我们从小,父母就告诉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他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继续道:“让他们告去吧,在这里,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就是火大,吃不好睡不好。我相信你们不少人和我一样,这事就是这么奇怪。”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我们作为一个军户,打仗冲在前面,鞑子来了,我们顶住。我们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现在天天在我背后耍小手段。我不就是为五爷说句话吗? 还有一个小川子,什么玩意,不说人话,不干人事。称早把头缩起来,我在这里告诉那些小川的狗,再敢来,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们当初打江山的时候,他在哪?现在出来蹦了,他算啥? 就说今天几个老大哥,他们哪个不是战场上下来的汉子。也都挺关心这事的,都是从其他所来的,我们来请他们讲几句。” 一旁坐着几个老军,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另有一个左臂少了一半。 “我们讲啥!不会讲,你讲吧。”刀疤老军摇手道。 李三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讲讲你们,这辈子打的最大的仗吧。” 刀疤道:“哦,我打过最大的就是,洪武二年,随廖大帅,收复两广。” “完了?” “讲完了。”刀疤脸有些腼腆的道。 “呵呵!老大哥不爱多话,那这位大哥呢?” “我是洪武四年,随傅友德大帅收复的四川。” “我是洪武三年,随邓愈邓大帅,收复临夏。” “我洪武五年,随冯大帅,收复河西,甘肃。” “我洪武二年,随常大帅,收复外长城,攻克了开平。” “我洪武元年,随徐大帅,收复幽云十六州。”残臂老军激动的说道,“这条胳膊就是那时候断的。” 众人都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我这手指头少了四个,被一个鞑子砍的,但是我马上砍了他的脖子。”一个老军晃了晃他只有一个拇指的左手。 “我这个腿残了,打不了仗咯。”又一个老军,提了提他的裤腿。 众人沉默了许久。 他们提到自己的伤残部位,都是面带笑容,并不美丽的牙齿,使他们的笑,更加朴素。 仿佛那是荣耀,不,那就是荣耀。提起自己曾经经历的战争,那种感觉,令人神往,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随着自己的大帅,策马冲锋,挥舞着战刀,收拾旧山河。 “几位老大哥,都是好汉子。你们要不是受伤了,现在也能当个将军,千户啥的。” “还当将军,哪有那个本事。”一名老军连忙摆手。 另一个却道:“千户当不上,当个百户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吗?” “那是!”李三笑着道。 李四在一旁听着,也是心生敬意。找了一块土墩,坐下了,慢慢听着他们闲聊。 就是聊了半天,也没有孩子五小爷的消息。 他又不好问,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问了也没人告诉他,还可能把他当坏人。 又听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准备前往下一个百户所,他需要尽量多的接触,以听到更多的信息。 出来往西走了约半个时辰,官道旁又到一个百户所,百户所外,路边有一个饭铺。 已经到了中午,他便进了饭铺,打算随便吃点。里面一共四张桌子,只有两个客人。 李四点了二斤米酒,半只鸡,一块大饼。自己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撕下一块饼,大口的吃了起来。 屋内三人都只埋头吃饭,不言不语,碗筷之声,听得清清楚楚。 待他喝完酒,半只鸡也快吃完了。忽听那桌一人小声道:“五哥,你这时候走了,家里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四一个激灵!随即继续吃饭,只装作没听到。 “这……衙门不是在审理嘛。” “这时候调你走,我总感觉不好。” “行了,我等当军打仗,就是军令如山,为国效力就是我们该做的。” 那人望着五哥,他知道,这只是表面话。也不能这么说,五哥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李四看着他,习惯的判断对方的武力,他与自己应该实力相当。正在想时,那五哥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犀利的眼神射来,李四慌忙避开。 “走吧,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自己居然被他眼神吓到了,这让他有些恼火。见二人离去,连忙叫店家结了帐,追了上去。 追不出多远,二人回头对着他,五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跟着我?” “敢问这位可是王守边,王总旗?”李四恢复了自己的气势,抱拳问道。 “你是何人?” 见对方略微有点警惕,李四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他掏出腰牌远远的晃了晃,这么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另一个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人看了看,眼神示意属下等待,走到一边,李四跟了上去。 将腰牌再次验过,盯着李四开口问道:“锦衣卫?”多年的经验,让他有信心从对方的眼神里,判断对方是否撒谎。 李四答道:“正是,从应天来的,奉命秘密打探霸王城借纸命案!” 那人听到此话,嘴唇微微抖动,“我是王守边。” “可算找到你了。”李四也是松了一口气。 “上差,上官打算何时审理此案?” “不知!”听到这个回答,王守边眉头一皱。 他疑惑问道:“上差不是来查案的吗?”
“案子由泗洲府审理,我们只是暗中监察。” “暗中监察?” “对,我家千户要见你,你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此行由我家千户全权负责。” “千户?他在何处?” “在泗洲城。” “那快快请他过来,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征了!” “出征?” “对,军令已下。” 李四想了一下,“那我这就去请我家千户过来。” “李兄弟有马吗?” “有,在驿站。” “驿站?那还有些远,兄弟骑我的马去。” “好!”李四便等他牵马,一路又问了他一些话,等到把马牵出。他便翻身上马,快马赶向泗洲城,他们约定好在天黑时在饭铺外见面。 傍晚,王守边提前到了饭铺外等候,他走到高处,眺望远方。还没有来,只好继续等待。 他等的久了,不自觉的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原地转圈,一会儿又举起手,又放下。 天逐渐黑了,还是没有来。 他一直等到月亮挂起,满天星星。春虫在地头鸣叫着,属下从圩里出来,到了他面前。 “五哥,等的人还没来?” “没!” “可能路上耽误了,也可能,找人还要一段时间呢。要不我替你在这等,你先回去睡吧。” “不用,兄弟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你先回去吧。” “唉,五哥你别等太晚。” 王金石与李四,大柱连夜赶路,举着火把,马也跑不起来,所以有点慢。 “快到了,就在前面。” “快!”王金石催促了一声。 王守边远远的看见三个火光,慢慢靠近,他就知道等的人来了。几步下了土坡,站在路边等候。 王金石骑马到了,看见一个人穿着明军的大红战袄,看着十分强壮。 李四率先跳下马,“王总旗,来了。” 王守边看到王金石,举着火把照亮了他的脸,发现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身边跟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心中奇怪,应天怎么会派个孩子来查此案。 那少年慢慢的朝自己走来,似乎非常激动,急促的呼气,使他的心口起伏不定。 “小爷?” “嗯,我是孩子的五小爷,见过上差!”说着,他朝王金石行礼。接着说道:“请上差给我验证腰牌。” 王金石没想到他行完礼还要验证他的腰牌,拿出腰牌给他看。 他看完了腰牌,还给了王金石。 王金石问道:“这时候,为啥要调你走?” 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千户先问的是这个,答道:“我就是军中斥候阿!” “他们要送你上战场了吗?” “送我上战场?我一直都在战场上阿,前年还在跟随沐英沐大帅征讨西番呢!” “哦,这个案子正在审理,你这个原告走了,万一需要你怎么办?” “真的需要我再回来吧。” “我是奇怪,这时候,谁能把你调走?” “没什么奇怪的,是我们泗洲卫都指挥使,亲自下的军令。我们泗洲卫出兵三千,麦子一收就要出发。” “麦收才出发?那你怎么现在就要走?” 王守边看了看这个少年,说道:“我在西路军经常出征,对陕甘,吐蕃那边比较熟悉。上差可能不知,这大军出征,要先派出斥候探路。 我们就是探路斥候,需要先在图上标注好路线,哪条路合适,哪里不好走,哪里有河,需要架桥;哪里有水源,哪里有草地,哪里有土匪……通通要先行探明,细细标注在地图上,所以明日一早就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