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中来客。6、心狐
出租车到我家楼下,我和心月上楼回家。 看到支离破碎的窗户,心里顿觉无比烦闷,我和心月商量:“心月,要不今天不回金村了,昨晚我们都没有休息好,我们先休息下,下午去公安局做下笔录,晚上就在省城吧?”我征询着心月的意见。 她轻咬嘴唇,显然有些踌躇,从客厅踱步到厨房,查看着破损情况。 “咚咚咚”,有人敲门,我开门,是张哥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张哥火急火燎的说:“查个监控怎么这么长时间?”他也不客气,一步迈进房门,指着破窗户继续说:“你这门户大开的,你走了,我可是不放心啊,一直帮你留意呢,可别二次遭贼。” 听张哥这么说,我感激地说:“哎呀,张哥,谢谢啊,你这可真是中国好邻居啊!” 张哥摆摆手,“好邻居不好邻居的先不用说,我给你找了修窗户的师傅,师傅别愣着了,去看看吧!”张哥安排着矮胖男人。 这时心月也从卧室出来,和张哥打着招呼:“张哥,真是太感谢您啦!但是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哥笑嘻嘻的说:“表妹说话了,有啥不能讲的!”张哥着重突出了“表妹”二字,戏谑我。 “是这样的,张哥,我和华鑫今天还要回金村去,看望华鑫的爷爷,这修窗户的事可不可以麻烦您费费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张哥满口答应下来! 张哥用手指头捅捅我,凑近我耳边说:“这是带女朋友去见家长了,行啊,行动迅速啊!” “张哥,你们聊什么呢?”心月看到我们说悄悄话,好奇的问。 “哦,没有什么。”我一边掩饰着,一边走向厨房。 矮胖男人已经测量的差不多,需要完全更换新的窗户,所以并不费时间,天黑前可以完工,他先回去准备工具和材料。 我支付了工钱,一边道谢,一边把张哥他们送下楼,还给了张哥一把家门钥匙。 送走他们,我想总算可以歇歇了,但是我还没有躺下来,忽然一个念头让我身子猛的一颤,如坠深渊的感觉,我急忙敲开卧室门:“心月,钉金绣面手折是不是在你失窃的手包里?” 心月笑意盈盈地从白色风衣口袋里款款掏出手折,说:“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 我终于如梦初醒,怪不得,今早心月一直拽着自己的风衣领子——是在紧紧保护钉金绣面手折啊! 我用手抹了下额头的冷汗,说:“可是昨晚吃饭前,我明明看到你把手折放到包里面了?” 心月正色说道:“我知道,对于盗窃案,你肯定有很多问号!但是今晚我们还要回金村,为了路上开车安全,我们现在需要先休息。” 我面带失望,悻悻的走回书房,躺在沙发上,但是没有半点睡意。 心月敲门进来,她感觉到了我的失望和不悦,柔声对我说:“华鑫,你放心,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今晚平安回到金村,我会给你解释一切,包括盗窃案和心狐。” 心月刚要走出书房,又转身面对我,非常郑重的说:“我们需要互相信任,因为接下来无论千难万险,我们需要一起面对!” 我使劲点点头,回应着心月! 心月蹲在沙发前面,平视着我,柔声说:“好好休息下吧,今晚要赶夜路呢。” 我把头使劲埋进枕头,闭上眼睛,做出要睡觉的样子。心月轻手轻脚的走出书房,缓缓带上房门。 但是,我又怎么睡得着?多年的历史学习和研究工作,锻炼了我敏锐的洞察力,更是造就了我非凡的分析判断能力,最重要的是赋予了我怀疑一切、不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韧劲。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经历了过去三十年都没有过的历程,有电光火石的生死历险、有跨国通缉的飞天大盗、有暗藏玄机的古画诗谜、当然也有梦幻迷离的男女之情,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这些场景如碎片一样飘忽在我的眼前,我需要在这些碎片中抽丝剥茧,寻找蛛丝马迹般的内在联系。 我发现有一个人最重要,是的,只有这个人可以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把以前的华鑫和现在和叵测迷局串在一起,而且这个人是唯一的——他就是我的兄弟心狐! 我记得心狐比我小七岁,算起来今年应该二十四岁了。他其实不是我的亲弟弟,确切的说他是爷爷的干孙子。说起心狐来到我家,还有一段故事﹍﹍﹍﹍ 我是在金村上完小学的,围在爷爷奶奶膝下,既成就了我不同于城里孩子的别样幸福童年,也给爷爷奶奶带来了天伦之乐。记得小学最后一年的春天,我放学后,追逐着地上蝴蝶飞舞的日影,呼吸着野花青草的清甜,沿着淙淙小溪,蹦蹦跳跳地回家。还没有到家门口我就发现,爷爷家的庭院里不同寻常,除了村里族中的人,还挤满了几十口子素不相识的人。而且这些人的打扮和我们不一样,已经开春,他们却男女老少一律捂着狗皮帽子,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棉裤。后来听族中长辈说,他们是关外山里来的人。 我至今可以清晰地记着,那天晚上非常不同寻常。爷爷没有像每天一样饶有兴致的和我唠嗑,奶奶也没有给我蒸我最爱吃的枣花卷子,甚至那晚我没有看到爷爷从堂屋里出来过。只记得那一晚堂屋里灯光摇曳,时而人声鼎沸似有争吵,时而又寂静如初,只有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时而人影绰绰,时而又似空无一人,只有灯影晃晃。奶奶则带着族中的青壮年和那些山里来的人,如临大敌般环绕拱卫着爷爷的院落。后来听说,那一宿,整个金村都戒备森严,大多数人都没有睡觉。
我是在族中婶婶家吃完晚饭的,和我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山里来的小女孩。她比我小几岁的样子,干瘦、面黑、乱发蓬松,好似一名小乞丐,我还注意到她左耳后有一个弯月般的黑痣。后来我困了,爷爷家还是不得而入,我就在婶婶家睡着了。那晚,山里小女孩和我睡在同一张大炕上,婶婶细心的照料了我们两个一宿。 我早晨醒来,山里小女孩早已离开,我跑到爷爷的院落也空无一人。后来听说那几十口子山里人天不亮就离开了,而爷爷也带着几个族中的青壮年随他们一起走了。爷爷这一走就是小半年,直到暑假快放完,我要去城里读中学了,爷爷才带着族人回来,而那些山里人却没有回来,再也没有见到。至于这小半年,爷爷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爷爷从来不说,随行的族人也是讳莫如深,慢慢的也就成了秘密。 但是,有一个山里人没有走,是个小男孩。他比那个山里小女孩还要瘦弱,体重很轻,和我养的黄狗一样,我都可以轻松抱的起来。他病的很重,山里人不能带着他上路,只能留下他,委托奶奶照顾。 爷爷和山里人一起离开后没有几天,父亲也闻讯从省城赶回金村,然后带着小男孩回省城看病,基本病愈后又送回老家,由奶奶精心照料。在爷爷回来前,小男孩身体已经好了,个头也长高了,体重也增加了,脸上也日益有了血色,就是他很胆怯,从来不敢和大人说话,和我还可以简单聊几句。直到爷爷回来,把他叫到身边,不知和他聊了些什么,小男孩“哇”的一声扑在爷爷身上痛哭了一场。 小男孩痛哭过之后,我问爷爷和他说的啥,爷爷笑而不语。我又问爷爷他叫什么名字,爷爷回答——心狐。 就这样,心狐成了爷爷的干孙子,也成了我的兄弟。 而且,金村的族人都很照顾心狐,心狐就在金村阖族的细心呵护下茁壮成长起来。可是族人不喜欢叫他“心狐”,都称呼他——山里娃,时间长了就索性叫成“山娃”,心狐的本名却很少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