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自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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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礼了继续推进,当格雷调查完村子回到府邸的时候,便再次遇上了从长老那边带回一个坏消息与一个好消息的古夫。 “长老们没同意现在就接纳你。因为暂时没有你能用的名字。” 格雷点点头,什么也没多问。 这一次他已经大致明白了,古夫与长老们所说的“名字”,其真正的含义应该是“角色”。 当他们以为一次次地复现仪式就可以令乌列一次次地被取悦,并将之与一次次重复的雨季联系起来之后,他们最恐惧的便是“变化”。 既不知道为什么样的理由会促成这个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理由会破坏这个结果,于是最保险的做法,自然是原封不动地“再来一次”,保持一切可以不改动的元素。 所以上一次没在仪式里的人,不准参加。 上一次参加过仪式的人,哪怕死了,也要把尸体挖出来,在仪式的时候绑在座位上,假装那个人还在…… 嗯?参加仪式的死人? 格雷想到了雨民们,笑了起来。 而在这边,古夫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了顺从。虽然说着同样的话,但情绪又高兴了不少:“作为补偿,来,我带你去看我们准备的祭典。” 于是,两人再次出发准备离开府邸,去教堂。 在出门前,古夫面色古怪地望着他问道:“……你这箱子不是空的吗?那你还天天背着它做什么?刚才你回来也是背着它,现在出去你还背着它。它到底有什么用?” 格雷沉默片刻。 或者说他在心里略一思考,就找到了新的说辞:“那里面是我最珍贵最无形的东西。我的梦……但其实应该说,是我的信仰。” “我刚告诉你们了,我曾经是美德教会的教士,后来却发现光根本就是虚伪的。”格雷作出沉重的表情,开始表演,做出捧着什么,环抱着什么的姿势,“你明白那种痛苦的感觉吗?我的信仰……就像捧着不停溢出的水,无处安放。” “后来我就叫人打造了这只箱子。”他拍了拍背后的箱子,“我告诉自己,我的信仰依然虔诚,半分不少,它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是我的所有,我的一切……但我会把它们攒起来,一直到遇到我真正应该侍奉的对象。” “而到了今天,我终于遇到了,对吧?遇到了我的真神!”最后格雷反客为主,用狂热的眼神盯着古夫的眼睛,“——所以,该是时候了,我想要立刻献上我的一切!” 古夫点点头,眼里浮起对格雷的欣赏之色。 不过他走出两步,又突然回过味来,皱眉问道:“……但是啊,我记得,你的箱子,它早上不是已经开被打开过了吗?” 格雷却已经在这几步之间想好了下面的应答。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对,没错!” 然后他装腔作势地叹出一口气来:“所以我觉得,一切果然都是命运,都是雨神决定好的。” “我刚才说了吧?这个箱子,是我在失去了对圣灵与美德信仰之后才打造的,只为承载我无处安放的信仰,只为了某一天,能够被一齐献给真正的神。” “所以自从誓言的那一天起,这只箱子就没打开过。因为我保护它胜过保护我的生命,哪怕遇到再危险的情况,它也始终被好好地密封着。” 然后他敲了敲箱子,望着古夫笑了起来:“——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就在今天,在之前,在下面的大厅里,箱子打开了。 “所以,这不就是命运吗?这是雨神无言的旨意——他,正是我的真神! “于是箱子打开了,我的信仰已经献给了雨神,它已经空了。” “赞美雨神!”古夫条件反射地吼出一句,然后依然有些迷惑道,“是的,恭喜你,兄弟,你已经重获信仰与眷顾。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背着这个已经没用了的箱子……” 格雷却再次抢过话头,盯着他的眼睛,用富有感染力的有力语气道:“听我说,听我继续说——所以,从上午这一幕之后,箱子的意义已经变了。” “它不再是我盛放信仰的容器了。我的信仰已经有了对象,我不再需要任何容器。它也已经空了。 “但更重要的是什么——这一幕的意义是什么?这一幕,意味着雨神的意志凌驾于命运之上。所以,这只箱子本身,难道不是已经成为了雨神威能的证明了吗!” “吾主的意志,通过它对我呈现!!”格雷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所以,它虽不再是我的信仰的容器,却成了吾主的约柜,吾主的圣所——” 古夫终于露出恍然大悟,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的表情。 格雷最后呼出一口气,摊开手,用轻松却肯定的语气道:“所以对我而言,从今以后,箱子的所在便是主所在。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抛开它。” 古夫用力点头,甚至连带着也一同脸色亢奋起来,仿佛也陷入了信仰的陶醉之中。 “赞美乌列!”他吼出一句,冲入雨幕。 “赞美雨神。”格雷煞有介事地跟着祈祷了一句,然后跟了上去。 来到教堂门口,古夫守在门口,格雷则单独入内。 接下来,驼背老祭司玛丽接过指引的任务,带着格雷进入侧厅,从旁观看由麻脸老祭司可可所主持的仪式。 格雷也耐心而规矩地推动着已经走过一次的流程,于是一切事情的发展与变化也同上一次巡礼中所发生的一模一样。 “新娘玛丽”依然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快速适应。 “新娘兰尼”依然是发出响亮的叫骂。 扮演“新娘卡莱尔”的阿尔泰娅这一次也依然靠冷静应对快速通过了仪式。只是这一次,她在视线瞥到格雷的时候不知为何不像上次那么不动声色,而是直接扭回头来瞪着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疑惑。 最后,则是可怜的“新娘可可”绝望地拳打脚踢,但无法阻止被嬷嬷抓住,被带回到水池边,被按入水中,逐渐失去抵抗力而昏迷过去。 一切,都精准得如同走过一圈之后来到第二圈的钟盘。 终于,到了阿尔泰娅站出来打断仪式的那一刻。 一番争执之后,驼背老妪再次喊出了残忍的台词:“死就死了!如果可可真的死了,那就把你们全扔掉,我再买一批新的!” “但是仪式必须继续!能活下来,才能证明她是被乌列宠爱的新娘!” 阿尔泰娅和上一次,愤怒到沉默下来,最后却只能咬牙道:“你只是想折磨我们,对吧。” 驼背老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格雷远远望着这一幕,却比第一次看的时候多品出了点东西。 ……“驼背的玛丽”,“麻脸的可可”,两人的面容扭曲得像是火山,像是强烈的嫉妒,像是残忍与快意,情绪如岩浆一般流淌,混杂成一头怪异的奇美拉。 但如此可怖情绪的对象,其实不像是面前这些正瑟瑟发抖的新娘们。 而在那边,阿尔泰娅则深吸一口气,断然道:“——那么我来。我来代替罗莎。” 上一次,格雷就在这时候断然离开,因为他讨厌这种自我牺牲的圣母剧情。 但这一次,他愈加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接下来的的情景。 “那就让新娘卡莱尔,代替新娘可可。谁叫卡莱尔最受伟大的主宰者宠爱呢!”驼背老妪一字一句尖叫着,再次轰然拉下沉重的机关,“仪,式,继,续!” ——“呼”。 从打开的天窗上,狂风骤雨瞬间灌注入。 阿尔泰娅背后,风雨幕中,如同覆上铁面具一般面无表情的嬷嬷冲了出来,抓住她的脑袋向着水池按了下去。 而阿尔泰娅只是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认真地对待了自己的承诺,没有丝毫反抗,嬷嬷似乎只是轻轻一压,她便主动低头,将脸沉入水面。 仪式开始。 一开始,也正如之前所发生过的一幕的重现。阿尔泰娅冷静地面对现状,没有盲目挣扎反抗,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节约体力与空气上。 但这次的折磨,明显比阿尔泰娅刚才所经历的更久。 半晌之后,已经度过了比任何一个新娘所经历的更久,甚至超过了“新娘可可”原本的仪式时间之后,主祭老妪却仍然没有发出停止的指令。 于是嬷嬷也就默默地继续着——而且,节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阿尔泰娅的脸被按在水下的时间似乎在逐渐拉长,而被提出水面她得以喘息的时间,却在相对变短。 于是逐渐,在教堂之中,水声的间歇里夹着着少女的呼吸声,也明显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短促。 她的空气开始短缺。 再一次,阿尔泰娅在半口气都没吸上之时,便被按入水中。 片刻的宁静。 嬷嬷除了按住阿尔泰娅之外一动不动,和以往一样。 阿尔泰娅也一动不动,似乎在和以往一样,节省着体力,等待着漫长而痛苦的摒气时间过去。 但是突然之间,从她面部周围,水面“噗”地爆散出水花。 ——仪式进行到现在头一次,阿尔泰娅终于呛水了。 在四溅的水花中,少女在水下剧烈咳嗽着,身躯也自然地一弓一弓,如同抽搐的虾背。 石像鬼一般一动不动的嬷嬷似乎也对此感到了意外,终于有了动作,转动脖子抬头望向主祭老妪与驼背老妪,像是在寻求指示。 主祭老妪依然不发表什么意见。 而驼背老妪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道:“继续啊。这样的状态刚刚好不是吗?这是神恩在恩宠卡莱尔。 “……机会难得,就令最受宠爱的新娘,多享受这雨神恩宠的片刻吧。”她再次露出诡异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桀桀地笑了起来。 于是,所有人继续看着阿尔泰娅的痛苦。 ‘呼,呼’……噗噗噗……‘呼——”……噼里啪啦……“呼!’……咕噜咕噜……‘呼呼——’……啪啪啪…… 水猛地涌入阿尔泰娅的口鼻之中,摧毁了她艰难地维持到现在的呼吸节奏,也摧毁了她一贯的优雅与冷静。 她也开始如破风箱一般地喘息。 她也开始下意识地拍打水面。 她也开始用手强撑着池沿,哪怕晚片刻被压入水中也好,就为了半口呼吸…… “这不是沦落到和其他新娘一样了吗?”格雷远远地望着,欣赏着被拉出水面的片刻之中阿尔泰娅那再也无法掩饰痛苦表情的脸,评价道,“……好吧,总算没有大呼小叫。她这是把剩下的力气都用来维持住这最后尊严了?” “嘛……也是。在这样的时刻,叫骂就是纯粹多余。而全力挣扎却也显出一种美,你说是不是,佐伊?” 唯一的听众,身后的箱子却静悄悄地,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逐渐逐渐,阿尔泰娅挣扎的动作也一点点衰弱了下去。当她一次次被按入水中的时候,双手机械而象征性地在池子边推着,却一点也没有力气。 驼背老妪逐渐露出满意的表情,抬手道:“够了。” 一直看着驼背老妪的嬷嬷点点头,收回视线。 然后她用惯常的力气轻松地准备将阿尔泰娅的脑袋从水中提起来。 ——突然之间,阿尔泰娅的双手动了,她伸手死死地攥住了池沿。 嬷嬷有些愕然,又加了点力气,又没拽动。 阿尔泰娅的肩膀以上继续稳稳地没在入水中,整个人纹丝不动,像是铸在池边的雕塑。 教堂上空,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因为阿尔泰娅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将头埋在水中,没有呼吸声,没有再挣扎,没有拍打水面。 只有池中刚刚消散的白色气泡,突然猛烈地涌现了一波又一波。 池水的液面也震荡着,如同微型的旋涡,高低起伏个不停。 但这般怪异的情景只维持了片刻,阿尔泰娅又开始动了。 随着液面的起伏与气泡一波波地涌现,少女开始一下一下地拧动着身体,双腿下意识地蹬着地面,痛苦仿佛具有透明实体一般无声地蔓延开来。 池中气泡起伏,少女抽搐的身躯,但唯独脑袋纹丝不动——像是无关的三个部分,被怪异地强行嫁接在了一起。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嬷嬷与老妪们一时之间似乎都不知所措,就连向来主事的驼背老妪,也是一脸愕然。 而抓着阿尔泰娅的那名嬷嬷更是惊慌起来,干脆松了手不再抓着阿尔泰娅的脑袋,而是弯下腰去抓着阿尔泰娅的两只肩膀,想要将她从水池边拖开。 而阿尔泰娅抓着池沿两只手臂剧烈颤抖着,双手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虬露。 ——就这样,她硬生生将自己的上半身固定在那里,将脑袋没入水下,没被拽出来。 嬷嬷怒喝着再次用力,却因为阿尔泰娅肩上湿润滑腻的的纱衣而打了滑,一下子脱手向后倒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冲着驼背老妪求援道:“玛丽婆婆!来帮帮我!一起!” 驼背老妪如梦初醒,朝着嬷嬷与阿尔泰娅那边急急冲出两步,却又止住脚步,反身往水池后方的机关那边去了,一边尖叫道:“仪式中止!仪式中止!你们还在做什么,赶快把她弄出来!千万不能让她淹死了!!” 现场顿时混乱起来。 新娘们一阵sao动,一个个站了起来,却又被身后的嬷嬷们压制住。 ——“轰隆隆”地,机关转动,头顶上的天窗再一次被驼背老妪关上了。 而在水池这边,有别的嬷嬷冲了上去帮忙,而同时阿尔泰娅抓着池沿的手似乎也终于没了力气,于是她终于被从水池里抜了出来。 格雷远远地看着她被嬷嬷们架起来,开始急救,从人群的间隙里凝视着她的脸。 这一刻的阿尔泰娅已经无法再美丽了。 惨白,湿漉漉,难看。 溺水者歪着脑袋,连呛水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不停地从张着口中,从鼻子中,从无神的眼眶中,淌出水来。 但不知为何,明明她连眼神都涣散了,也失去大部分表情的能力了,却唯有一侧嘴角还在一下一下地牵动着。 ——看上去,非常像是似乎在无意识之下,诡异地笑着。 格雷将那表情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咧开了嘴角:“有趣——” 阿尔泰娅一开始的呛水,应当不是故意的,就是普通的坚持不住了而已。 然后她开始挣扎,那是本能。 再之后,阿尔泰娅连挣扎的力气也失去,动作衰弱到只能象征性推几下的那时候,她其实很可能已经半昏迷了过去。 昏迷,失去意识。 所以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潜意识以及本能 ……而有意思的地方,就从这里开始。 阿尔泰娅的的潜意识,在对抗她自己的求生本能。 她的潜意识压制住了本能,然后——彻底,主动地放开了自己的口鼻,仍由池中之水灌入自己的肺与气管之中。 然后,却反过来“抓住”了池壁。 ——为了将自己固定住,防止自己的身体因为本能而离水。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一点:那一刻,她下意识想要溺死自己。 阿尔泰娅的潜意识,想死 所以,这个笑容的意义恐怕是……阿尔泰娅,正做着“自己已经死了”这样一个美梦。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泰娅会有这样的潜意识,但……反正是个与众不同而有意思的灵魂啊! 啊,阿尔泰娅…… 默念着这个名字,格雷伸手扶着脑袋晃了晃,只觉得自己如同喝了甘醇的美酒那般微醺。 若要说他一开始只是喜爱黑发少女的容貌与气质,像是喜欢一只黑白毛色的漂亮小野猫……那到了现在,他是真的对她的灵魂燃起了兴趣! 他再次抬起头来,决定他也要回应阿尔泰娅的笑容。 于是不管对方看得到看不到,他也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