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仅此而已

    书房里，雪兰正皱着眉，攥着样式华贵的钢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着什么。

    写写停停，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而在她身边，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女仆正在向她汇报她完成任务的过程。

    半晌之后。

    “.......小姐，事情就是这样。”

    “沙沙——”

    雪兰笔锋不停，也没有直接回应莉莉，直到写完某段话，沉思半晌再也写不出下一段之后，她才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了一句。

    “或许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除此之外，便没了后续。

    莉莉张了张嘴，偷偷瞥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

    “......”

    虽然雪兰的视线依然在面前的纸张上，但她仍然敏锐地感知到了莉莉的欲言又止。

    捏着钢笔，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小女仆。

    “有什么事，说。”

    “这个......”莉莉尴尬地笑笑，“那个，我其实就是想问下您，明天您会不会去现场围观一下。”

    “不会。”

    雪兰的否认来的汹涌又快速，像是直接淹没沙滩的大浪，没有给坑洞留下任何周旋的余地。

    “诶？”

    “诶什么诶？”

    大小姐望向被她果断的回答冲击地有些失神的女仆，平静道：“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我随口做的承诺而想看戏，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诶诶？”

    “别那么惊讶。”雪兰说，“不可能，不是几乎不可能，明白么。”

    “或许他的确拥有一定的天赋、努力，以及毅力，面对一些普通挑战的时候，他或许真能发挥出超越寻常的实力解决它，可这一次他选错了对象，「大公」不是普通挑战，在整个格伦尼亚历史上，它都称得上是‘传说’。”

    “纵观格伦尼亚近千年的历史，能人辈出，大将比比皆是，但能在「血统觉醒」之前将「大公」击败的，有且仅有「黄金王」一位。”

    “你不会觉得，他能和那一位并肩吧？”

    “.......”

    在喜欢看虚幻小说爱幻想的少年少女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莉莉的理智告诉她，这时候绝对不能说出口来。

    作为一位古典贵族，雪兰对于荣誉的看重超乎普通人的想象，而要论整个格伦尼亚历史上最高荣耀是什么，毫无疑问，是「黄金王」所做到的「统一」，所以这位达成最高荣耀的人，也自然成为了她最敬仰的人。

    要是这时自己说那位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少年能做到和能于历史上留下显赫威名的先辈同样的事，怕是出了这个门后，自己就该去洗衣房报道了。

    当然，莉莉也知道，雪兰并不是看不起罗莱。

    她只是觉得，那是个既定的事实而已。

    事实就是事实，能影响它的只有能力的够与不够，不会因为谁看得起看不起而改变。

    罗莱的能力，显然不足。

    “啪嗒——”

    雪兰给钢笔盖上笔帽，捋了捋有些散乱的碎发，忽地开口。

    “莉莉，你好像很关注他？”

    “诶！”莉莉被这句话吓得浑身绷紧，生怕自己从此以后就要落入洗衣房大妈的掌控，忙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新鲜。”

    “新鲜么？”雪兰小姐侧着脑袋，樱粉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你的意思是，在我身边，很枯燥咯？”

    “不不不不不！！！”

    莉莉慌慌忙忙地要做解释，但，并没有成功。

    雪兰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轻笑着说：“行了。”

    “最近的日子似乎的确有些无趣，除了教室之外便是书房，而你天生就是个安分不下来的女孩，感到枯燥也算正常.......这样吧，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你想去看他也行，去别的地方玩也可以，总之.......”

    “要开心哦。”

    “.......”

    莉莉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小姐！”

    这一刻她将礼仪抛之脑后，直接扑进了雪兰的怀里，感动的话下一秒就要出口，但......

    撞的有点疼啊。

    缓冲呢？缓冲哪去了？

    看着少女苦兮兮地从想抱她变成抱住自己，雪兰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很想放假.......”

    “没！没有！！”

    “那还不赶快帮我把剩下的事情干完。”

    “是！”

    莉莉大声应着，忙将全部精神都投入进工作当中。

    只是，忙碌之余，她心里总有个烦躁的念头跳来跳去，让她难以彻底平静。

    ........

    莉莉在格伦尼亚生活了十几年，各大知名场所几乎每家都光顾过，还去过不少次，但那都是建立在陪同于自家小姐身边的情况下。

    让她一个人满大街乱跑.......她觉得还是窝在被子里看下水道小说更适合她。

    再者，她要想去到热闹的街区，得先走过日落大道，再经过几条街区，还得运气好点才能坐上便携的马车。

    这段路程，也有够遭罪了。

    “真是的。”学院门口，莉莉揉捏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

    平常她来学院都是直接跟大小姐一起坐马车的，但这两天来学院都不是雪兰本人亲临，她作为一介女仆就算有命令也不可能单独使用主人的马车，所以只能使被迫进行连续高强度的行走。

    “要是到时候我腿变粗了就完了，那种模样，得多不淑女，难看啊。”

    小声嘟囔着，莉莉继续朝着图书馆走去。

    历史上，「地下城」的出入口就是在放置藏书的院子里发现的，虽然经历了几百年的时光变迁，物是人非，但「地下城」的出入口可不会随着时间进行变换，学院高层也想将其当个念想留下，便在后来将图书馆建在了出入口的上方。

    当然，入口并不是同一个。

    穿过各位学长学姐组成的人流，莉莉沿着指示牌顺路而行，找到了罗莱。

    此刻，他正站在管理人员所在柜台边，像是在等待审核，又或许是等待时间过于枯燥，闲来无事，他接过了边上的陌生人前来攀谈的话头。

    莉莉脚步放轻，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过程中，她不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嘿，哥们，我是体术系的，你呢？”

    “魔法系。”

    “哦，魔法系啊.......好家伙，我们体术系挨打也是一种修炼，可你个魔法系的怎么敢跑过来单挑大公的？不怕被打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吗？”

    “不怕。”

    “哟嚯，倒是有胆识，要不你转系吧，我觉得你这个心态很适合我们系。”

    “不转。”

    “啧，还挺刚硬，更适合了.......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你为啥要来挑战大公啊？按理来说，你们魔法系真正发力不都是在后头么？你个连魔法都不会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当这句话从陌生人嘴里问出来的时候，莉莉已经来到了少年的身边，正要抬起手轻轻扯扯对方的衣角打个招呼，不过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她的手在悄然空中顿住。

    其实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成为如雪兰一般的人物的话，并不需要用「挑战大公」来证明，因为这是雪兰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莉莉觉得，他可能，是有更高的志向。

    比如......

    超越同龄人？

    超越自家小姐？

    甚至是超越......黄金王？

    她的幻想愈发向上扩散，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毕竟是幻想，再夸张点也无所谓。

    这时，少年的下一句话也恰巧到来。

    他没有少女想象的那么复杂，那么高远，那么有志向，他总共就只说了几个字。

    “我能赢。”

    那是一串清朗平静的声音，轻的像是只有在漆黑深夜里月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下才能发现的萤火虫，只是一阵微风拂过，都能将它吹得七零八落。

    可当它落在少女耳中时，又是那么重，重到压着她那颗充斥着无限幻想与躁动不停的心都再也跳动不起来。

    其实除了刚刚那些猜想之外她还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比如罗莱其实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自家小姐所以连不可能的事情都愿意尝试去做。

    这个猜测非常符合她的少女心，可少年却强硬地否定了，还不仅仅只否定了这一个，而是将她所有异想天开的幻想全部处决。

    所有人都不觉得有谁能够成功达成这项惊人的壮举，但他认为他可以做到。

    不是为了谁，超越谁，只是认定自己可以赢下这场获胜概率极其微薄的对局。

    于是，他就来了。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