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章 因为只能胜
数百位乾坤境突然到来，朝廷大军登时乱了阵脚，虽然战场有十六座山门的一万多鸿蒙境弟子，却并非一心，再加上来此之前并未做好背水一战的心理准备，很快也慌了神。 军心一乱，战局便如大江决堤一崩再崩。 马守财薛朝贵等人心念李青石，一直忧心如焚，见胜局已定，当机立断带领五万余人马向西面大山杀来。 赶来支援的这些老君山“前弟子”把大军杀穿后，才知道西面山中还有处乾坤境战场，他们动身晚，速度却极快，最终与先行动身的五万余人马先后抵达。 当初李云禅李云裳带人攻打老君山，这些被“逐出”山门的老君山旧人没来支援，叛徒杨照古以为他们已深陷世俗，不再理会老君山之事，因此这些人的存在，并未与十六家联盟提及。 而这十六家联盟中，哪怕魏公权这种活了一百多年的江湖老人，也不知老君山与朝廷定下的这个规矩。 他只听说老君山功法似乎有某种缺陷，即便修到乾坤境，大多寿元也不会增长，除非参透其中某个关窍，而上几代弟子中，只有王玄一师兄弟六人天赋异禀，这才能活过百岁。 此时骤然见到以前的老熟人，还不止一位，心中惊骇不言而喻。 他拧眉盯住徐老头道:“徐真大？你还活着？” 徐老头冷笑道:“你都没死，老子活着有什么稀奇？” 魏公权脸色阴晴不定，稍稍犹豫后，沉声说了一个字:“走！” 其他人微微一愣，随即腾空而起，迅速退去。 他们中有不少人也听过老君山徐真大的名头，本以为此人早已作古，没想到仍然健在，这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不由有些乱了心神，以为对方埋了后手，魏公权说退，自然没人反对。 魏公权虽然也吃了一惊，心中却还保持着镇定，他已看清来的不过是四百多个乾坤境，倘若继续打下去，自己这边赢面依然很大。 之所以决定要退，原因有二，一来担心留在龙华城外的那些弟子，那可是中岳山门全部家底，若都死在这里，门中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头，还玩个屁！ 二来王玄一等人专盯一家山门猛下死手的策略已经见效，十六家山门越来越多人出工不出力，都担心此战若自家折损太多，谁能保证灭了老君山与罗浮山后，这些盟友不会顺带把自己也给吞了？ 因此这一战就算能胜，恐怕也要等自己这边被逼上绝路，大伙迫不得已以命相拼。 可如此一来，损失必然极大，即便取胜，山门根基也会动摇，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权衡利弊后，魏公权才决定暂且退走，等重整旗鼓统一人心后，以十六家山门整体实力，灭掉对方绝不会如此费力！ 一千五对一百五，竟让对方支撑了一个多时辰，连他都觉得是个笑话！ 魏公权御空急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收拾人心。 正转着念头，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魏公权，怎么跑了？这么不爷们，当年是怎么爬上你师娘的床的？又是怎么勾搭的你师嫂？” 魏公权瞥眼看去，见徐老头正闷头急追，心中怒火腾的窜起，心想这老东西找死！ 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大局为重，放弃与对方一战。 徐老头喋喋不休:“一把年纪叫人撵的跟兔子似的，不嫌丢人？赶紧痛痛快快跟老子一战，也算有种。” 魏公权充耳不闻。 徐老头正欲再说，忽听身后传来动静，扭头一看，白老头也在发力急追，叫道:“徐师兄，停下！” 徐老头非但不停，反而速度更快，心想你倒打的好算盘，魏公权是老子的，你休想抢走。 白老头心中大急，眼见徐老头全力施展下，跟魏公权距离越来越近，急中生智，啊的一声大叫，身子直直向下摔去。 徐老头吃了一惊，以为他遭人偷袭，急忙返身而回，将下坠的白老头接住，问道:“怎么回事？” 白老头反手抓住他手腕，低声道:“你追什么，赶紧回去。” 徐老头一愣:“不乘胜追击，留着他们过年？我说小白，这么多年你咋还是没啥长进？” 白老头气道:“什么乘胜追击？也不看看形势，人家一千多人，咱们这边多少？撑死五百！真打起来，能打的过？” 徐老头朝敌人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乌泱泱人果然不少，心里登时有些后怕，方才姓魏的要真停下跟他一战，说不定要凶多吉少！ 徐老头面不改色，说道:“人多有个屁用！他们要能打赢，还跑什么？” 白老头道:“大概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突然出现，一时把他们唬住了，你若逼的他们回头死战，咱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徐老头想想似乎是这么回事，依然面不改色道:“小白呀，你就是瞎cao心，连你都想到了，我能想不到？我追他们摆明是在演戏，叫他们觉得咱有恃无恐，如此一来，就不会等回过味，再打回来了。” 白老头登时刮目相看，没想到几十年不见，徐师兄长进这么大，赞道:“要这么说的话，徐师兄方才演的真像！” 十六家山门一退，朝廷官兵更是独木难支，等李青石一众返回，半个时辰不到便彻底平定战局。 此战朝廷官兵死伤过半，其余全被打散，琼州义军死伤五万余人，大多都是死于十六家山门那些弟子之手。 乾坤境中，老君山二十一人丧命，罗浮山五十九人死于此战，活着的人人带伤，虽然抗住了这一波，但结果实在惨烈！ 战事既定，回到龙华城，莫仁玕帮着安顿好徐老头等人带来的家眷后，来到李青石帐中，说道:“已经闯过这一关，怎么还是眉头紧锁，身上的伤太疼了？” 李青石伤的确实很重，但十年重塑根骨，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碎过，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异于常人，自然不是因为这个，说道:“虽然闯过这一关，但往后局面恐怕会更加艰难。” 莫仁玕道:“大仁王朝号称数百万雄兵，若皇帝收起自己的高傲，放下身段全力以赴，我们的确会很难。” 顿了顿又道:“若不想大费周章，只叫镇武司出马与那些山门配合，对付咱们想来也够了。” 镇武司……李青石眉头皱的更紧，镇武司已经太久没有动静，他几乎快要忘了这个强大存在。 他到现在都看不透那位镇武司司长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在为老皇帝效力？ 如果是，为什么上次会派左逢春过来做戏给老皇帝看？ 如果不是的话，能不能尝试将他拉到自己阵营…… 莫仁玕看出李青石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在意，接着说道:“倘若皇帝一面派出上百万大军，一面又叫镇武司与那些山门一起配合，似乎咱们更无活路。” 李青石收起思绪，看向他道:“莫大哥既然早就看清局势，怎么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担心？” 莫仁玕道:“因为我相信我们能胜。” 李青石精神一振，说道:“莫大哥已经想到对策？” 莫仁玕摇了摇头。 李青石一愣，说道:“那你怎么笃定我们能胜？” 莫仁玕道:“不论是三州百姓，还是城里的这些将士，他们好不容易从地狱爬回人间，绝不想再回去，不论老君山还是罗浮山，也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我们只能胜，但对朝廷官兵以及那十六座山门来说，却不是非胜不可。” 因为只能胜，所以必能胜……李青石沉默片刻，说道:“即便能胜，也是惨胜，莫大哥可曾想过会死多少人？” 莫仁玕道:“造反哪有不死人的？” 他站起身道:“好了，无论如何这一场咱们胜了，胜了就要庆祝，以振军心，你别想那么多，养伤要紧，我去安排一下。”说完走出营帐。 李青石望着他背影，目送他离去。 今日大军出城，莫仁玕没留在城内，而是亲临战场指挥，被流矢射中大腿，对穿而过，然而此刻，他身姿依旧挺拔，步态依旧沉稳，不急不躁。 似乎从没受过什么伤。 他不曾修行武道，外表看去与文弱书生无异，却如此硬气。 李青石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如今把性命交在他手上的人越来越多，让他切切实实很有压力。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他们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