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开拍

    回到宾馆后，几人脸上的倦容突显出来，各自告别后，陈琛独自回来了房间。

    小镇上的宾馆环境自然没有多好，但胜在简洁和清爽，剧组一下子准备了三十多个房间，几乎是承包了，所以酒店也尽心尽力地清扫卫生。

    陈琛简单冲洗了下身子，裹着个睡袍躺在床上，最后一次翻阅着明天的计划安排，渐渐的眼神也开始失了焦距，目光似乎在游离。

    “再一次开始了呀，还是这般令人沉溺，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他想起当初娃娃状态的自己，意气风发又亢奋不已，在剧组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指挥着并不默契的团队，按照他意想中的要求，同时又时刻教唆着自己格格不入的思想，不由哑然失笑。

    “人们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是一线之隔，或许那时他们都是这么说我的吧？”

    但现在，曾经的一切荣光、失败、痛苦都会化作泉水滋润着如今的他，昨日我皆成今日之本我。

    夜色，静悄悄。

    陈琛的神采逐步回归，记忆在拉回，撰了撰手心：

    “庄生晓梦也好，望帝春心也罢，而今不再惘然。”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距离再次起床只有三个多小时。

    该睡了。

    念头一起，倦意就收不住了，但在躺下的瞬间，衣被触碰到肌肤后，是清凉的触感，顿时就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强撑着念头，抓过手机，沉思了会，就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睡了吗？

    没一会手机指示灯闪烁不定。

    ‘还没呢，今天怎么样啊？’

    陈琛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就陷入到自我世界，从而忽略了很多东西，但还好，现在，他会记得。

    便躺在了被单中，然后拨打过去。

    “琛哥，还不睡吗？”

    耳旁透露出压低了的声音，却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回应，显然她有些急切，但说出的话依旧为对方着想。

    陈琛内心一暖，没去找借口说什么繁忙、事多，同样也没多此一举地问为何她也没睡，只是轻声道：

    “我差点忘了你。”

    舒唱吃吃的笑声传来，然后大方地回应，“没事，我知道的，我还让娜姐拍照了，听说效果很好啊，恭喜你啦。”

    随后又丧气地道：

    “可惜，我去不到。”

    此时陈琛的思维却已经慢了下来，或许是真的太困了的原因，在对方的话语中渐渐地就微闭上了眼睛，只是凭借本能地在回应，也不知对不对，“好，我在这等你…”

    随后耳旁再次响起的声音，就像是梦境中雀翎鸟划过森林后传来的呼呼响动，又如同微风吹拂落下的片片枝叶，温暖、舒适。

    陈琛彻底睡了过去。

    而手机渐渐从手掌缝中松开、掉落，但那一抹黑夜中的屏光却一直亮着，不知会持续多久....

    于是，

    第二天，卯时三刻。

    陈琛一手抓着个喇叭，一手握着场次表，前方是一张普通的木桌放着监视器，但他并不完全依赖这個，而是在屋里开着窗，打算一边rou眼观看一边再对照。

    宁昊、张志等人各就各位，摄影、灯光、道具、收音、演员走位都提前进行过沟通和演练。

    陈琛抬了抬头上的鸭舌帽，见众人都差不多了，然后拿起喇叭喊道：

    “各部门准备，《满江红》拍摄正式开始！”

    陈琛的声音沉稳且坚定，完全没有初次当导演的激动、紧张，在灯光的轻微反射下那张脸庞愈发坚毅。

    一旁的张志拿起已经写好场次的小牌子正对着宁昊的摄像机前，大声道：“第三场，一镜一次，action！”

    说完，张志立马抽身镜头外，场记牌子的作用很简单，在后期剪辑时可以明了这段拍摄素材是哪一段的，然后规整划分。

    第一场戏很简单，也是整个故事的开始，就是官兵发现金庭礼仪官死在夜间的事，都是边角人物出场，陈琛拍戏一贯喜欢这样，先从简单的入手，一是磨合团队，二也是给演员们充足的心理准备。

    一行群演化身的官兵，纷纷抽刀形成一字长龙，神情皆是凝重地穿梭在过道中，两旁低矮的木屋更加重了压抑的氛围。

    宁昊手持着摄像机紧紧跟随，直到他们到达一个房间的门口时，动作依次停歇，周边鸦雀无声，其中两个官兵左右扫视，眼神凶狠。

    “咔！”

    “再来一次。”

    陈琛适时喊停，然后对灯光师李轩道：“光线有点暗了，现在虽然是剧情刚开始的时候，随着故事的发展再渐渐增强，但我还是要求只要观众略微凝神就能清晰地观看，不要给他们造成负担。”

    李轩想了想道：“那我将照在墙面的射灯往下落一点。”

    陈琛点头，他知道李轩的意思，反射的点多，光线被环境吸收的就更少，自然画面就亮了。

    此时天色是比较灰暗的，如果如实拍摄必然会给观众增加不好的感官，所以需要提亮一点，这是商业片，如何在细节上让观众感到舒适很关键。

    “老张，你去和第五个群演沟通下，他脚步有点虚晃，然后，晚上有人死了，此时他们听到吩咐脚步应该要急促还可以带些愤怒，但我只要求他们做到最基本的凝重就行。”

    张志点头，“给我五分钟。”

    很快，又拍了一条。

    “咔！”

    “好，换个角度再来一遍，你们做的不错，保持住。”

    虽然只是群演，但达到陈琛的要求，他也不吝夸赞。

    “好的导演，我们不懂戏，但肯定听您的话。”

    群演们态度很好，陈琛对着他们笑了笑就继续安排：

    “昊子，你去屋里准备吧，格栅都放好了，等会再拍一段他们特写步伐的状态。”

    “明白。”

    影视剧的拍摄大多都是碎片化的，一分钟都算长的，有的甚至是几秒钟、一个表情、一件物品等等，所以一个简单的画面也许会切换好几种视角，后期则会通过剪辑的方式将这些糅合在一块。

    当然也有长镜头，甚至一镜到底。

    这些自然各有各的优点，如何将它们融合得更好便是功底。

    很快，又是一组镜头完毕，宁昊冲着陈琛点点头，表明完成的可以。

    陈琛一挥手，剧组转场，紧接着之后的剧情就是官兵们发现金庭礼仪官被刺身亡，然后在前排的官兵互看一眼，眼神充满不安和凝重，一人喃喃自语：

    “事情闹大了...”

    “如实告知宰相大人吧。”

    在最后一句台词中就此电影开场结束，陈琛之后会在这里切一个黑幕的画面，然后场景迅速切换到主角们上场。

    丝毫没有拖沓，直接明了地告诉观众：好戏上场了！

    “讼文、武哥准备好了吗？”

    张讼文和姜武相互点点头，他俩都属于谦虚谨慎的人，只是认真地道：“试试再说吧。”

    “行。”

    张志继续打板喊道：“第五场，一镜一次，action！”

    镜头中，一群人被关在茅草房中，双手皆被木枷扣住，有坐在地上颓然的，也有站立不安的，竟都是身穿兵服。

    画面没持续两秒就被打破，一个同样妆容的男子被身后官兵直接推了进来，随后门便被关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息，左看右看的眼神带着茫然又惶恐，待神情好些了才在前头一角落正打算蹲下，但依旧止不住地眼神乱瞄。

    宁昊随之将镜头提高，然后正对着他脸捕捉这一刻的表情，紧接着一旁的犯人便表情僵硬地解释着：“别看了，在场的都是昨晚当班进过三进院的人。”

    这句很明显是给观众传递消息用，虽然是悬疑，但并不烧脑，反而认真观看的人都能留意到一些变化，这也是陈琛想要的效果，因为他深深明白，这部电影核心是整个故事所引起的大众共情！

    张讼文饰演的张大一愣，张大着嘴或许是想说着冤枉，此刻，哪怕在都是阶下囚的人中，他也在充当不知情的人，不管怎么事反正不是他干的模样。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门便被粗鲁地推开了，吓得众人一跳，然后见到来人后却又畏缩起来，只有张大眼神中的焦虑减少了一些，同时松了口气。

    “咔！”

    陈琛喊停后没有直接说话，从官兵发现金庭礼仪官死亡时，他就改变了原作的拍摄方式，不是原作处理的不好，但终究这是两个导演的理解。

    他在沉思这一段，虽然暴露的信息会多了点，但在另一个角度理解的话，这也算提前做铺垫了，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处理的不错。

    “再来一次，讼文你表情也不用特别内敛，前期是需要冲突和直接点的，这样也能很好的让观众误解，等到反转恍然大悟后那刺激感就更足了。”

    张讼文先是想了想，他自然理解陈琛的想法，也就是在细节上故意暴露一点东西，让比较眼尖的观众以为自己站在了上帝视角，觉得电影也就这样了，后续情节他们都能猜出来，但实际却在一开始就被带扁了。

    他的表演没有错，但情节选择了另一种方向后表演自然也该主动做配合。

    “行，我再试试。”

    十分钟后，这条很完美的过了，这次因为只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所以镜头也不用插入和更换，甚至特写也不用补。

    很快，拍摄继续开始，重接上一条门被粗鲁推开后，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率先步入镜头中，然后才是一身银色盔甲的姜武踏入茅草房，紧接着镜头就摇到他的面部，粗狂又带着冷静，双眼直视前方显得寒气逼人。

    姜武沉思了会，只是轻轻一歪头，旁边的官兵就自顾走向茅草堆，然后随意抓了一把就递给最近的第一个犯人，语气平平地道：

    “看命。”

    到这里就可以喊咔了，因为画面需要切到侧重点的茅草处，但陈琛没有说话，拍摄也只能继续。

    这名群演略微犹豫就抽出一根，陈琛眉头就皱起来了，但依旧没说话。

    官兵只能一一递过去，一直到张讼文这里，他先是希冀式地看看姜武，却发现对方视角压根不在自己身上，这才一咬牙，刚想抽出手已经触碰到的茅草上就迅速换了另一根，然后发现和旁边人差不多，轻微呼出口气。

    “咔！”

    到这时，陈琛才喊了停，刚才有几个问题，他是想着反正错了，干脆一条拍完统一纠正，便对第一个拿茅草的群演道：“你太镇定了，伸出去的手可以哆嗦一下，甚至可以舔舔发干的唇角以示慌张，同时透露出挑茅草是惯用的方式。”

    “导演，我听您的。”他很爽快，或者说群演大多都是这样，毕竟是拿工资按天算的，几乎没有群演像周星星一样，认为死尸也可以有不同的死法。

    当然，这对剧组也好，毕竟群演只是作为工具人，大多充当背景板，要是想法太多反而会让剧组厌烦。

    陈琛对他们并没有什么轻视，毕竟拿钱干活天经地义，如果有人愿意上进，在不耽搁的情况下他也会听对方的想法。

    “其他人的眼神也要注意下，不止他一个人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要求你们做的多好，但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还是不行的，哪怕你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也行。”

    最后陈琛才对姜武道：“表情可以再硬一点，毕竟你是最后才洗白的，前期只要满足会对张大有照顾之心的就行。”

    姜武却摇摇头解释道：

    “我主要怕是前面演太过会不会显得之后转变突兀了些，所以我想塑造一个对士兵态度还过得去的统领，表明孙均内心并未完全屈从于这宋朝的黑暗之下。”

    对此陈琛自然没有意见，只要合理，试试也无妨。

    “也行，先试试，按照你的想法来。”

    于是，镜头再次摇动，这一次会分段拍摄，然后再补镜头。

    在陈琛他们忙碌的时候，陈道明等人正在一旁观赏，他们的戏份晚上才有。

    今天特意一块赶来也是想亲眼看看，毕竟剧本、分镜头完成的再好有可能也是纸上谈兵，虽说概率不大，二是也见见导演风格，这和后续配合和沟通甚至态度有关。

    “王老师感觉如何？”

    陈道明老神自在地也不看监视器，他也喜欢直接欣赏演员的表演。

    王劲松不笑的时候会让人感到阴翳，但一笑起来就完全像个中学体育老师。

    “问我干嘛，陈老师眼神可比我好使多了。”

    陈道明失笑道：“老jian巨猾说的就是伱，一点招都不吃。”

    “彼此彼此。”

    王劲松丝毫不觉尴尬，这才说道：“进退有度，性格沉稳又不强势，挺好。”

    陈道明点点头，“确实如此，当时看剧本的时候我就知道运气来了，陈导想法天马行空，但逻辑通顺，拍摄很是正经，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我大概能知道整部电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效果了。”

    不用怀疑，专业演员是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貌的，但他们却也代表不了大众，每个人对于‘好’都有不同的看法，但对于‘通俗’却是相通的。

    “待会我们也要好好表现了，别让年轻人失望。”

    王劲松依旧笑呵呵地道：

    “我向陈老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