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得名师

    第二天，何思远很早就起床了，此时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露头。因为他好久没有这么剧烈地劳动过了，搞得浑身酸痛，夜里睡觉都不得劲儿，也睡不沉。起床后，稍微洗漱一下，何思远打算出门跑跑，活动一下筋骨。

    跑在乡间的小路上，远处的村庄轮廓隐隐，四周万籁俱静，此时的空气格外清新。真切感受着从身体各处酸麻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是如此鲜活地活着。

    这两天，何思远一直有一种恍惚感、不真实感。他怕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更真切的梦，梦醒时发觉一切都是一场空。这个恐惧一直在心底萦绕不去。

    就像古人所说：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很快跑出了村子，越过村子东头的一条潺潺小河，很快就要到达一片大柳树林。

    此时前面出现一位正慢悠悠踱步的老头儿，何思远一看，身材精瘦，面容红润，正是住在村头的一位老爷子。因为他离自己家也不远，平时见面也能打上几声招呼，mama一直让何思远喊他“孙爷爷”。

    于是何思远便喊道：“孙爷爷早，恁出来散步？”

    孙爷爷抬头看了眼，只是简单的回了声“小远早”，就不再多说话。

    何思远也不以为意，印象中好像孙爷爷一直就是这么的沉默寡言，低调得很。村子里人都知道他这人就这样，也没有谁家能和他走得亲近些。自己家还是因为mama一向热情、爱助人，好像让爸爸帮他浇过地还是拉过庄稼的，所以能说上几句话。

    何思远继续向前跑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像这种老人，自己应该印象没这么深刻的。他有点不得其解，便先放到一边，一口气跑到村子东面的土丘也可以说成小山脚下。

    掖城因为地处齐鲁省半岛区，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丘陵，一般都会被人开辟成层层叠叠的梯田。但这座小山有点特殊，除了山脚下的土地还比较肥沃外，再往上就都是沙砾山石，没法种庄稼，因而保留了规模很大的一片野松树林。何思远家与小姑姑家以及爷爷家一起承包的果园就坐落在这个山脚下，离村子大概有一里半多。

    天色还早，何思远估计看守果园的爷爷应该还没起来，也不打算打扰爷爷，就转身往后跑去。再次经过大柳树林时，却发现孙爷爷以一个很古怪很像猴子的姿势收起身子，缓缓站起。

    何思远心里大叫：练拳，孙爷爷这是在练拳！

    练拳在掖城倒是没啥好稀奇的，掖城是全国有名的武术之乡，民风彪悍、武风很盛，各个镇子都开办有武校，早起打拳的比比皆是。关键是何思远想起了孙爷爷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自己会对他这么印象深刻。

    前世的2012年，掖城南关批发市场发生了一起极其轰动的恶性案件。两方人马似乎是为了争夺在市场的话语权，几十号人在市场大打出。两帮人中一方是本地人，另一方则是来自东北。听围观的人说，这两帮人拿着砍刀、铁棍、钢钎互相砍杀，最终造成5人死亡，10多人重伤的恶劣结果。

    省里公安厅直接派人下来接手了案件，案件查清后，掖城的一位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当即被撸，后来有人说那些东北人就是被他这个老乡带过来的。

    这个案子在一向没什么大新闻的县城里引发了大轰动，有贪官、有凶杀，人们热论不休。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披露出来。说是本地帮有一猛人砍死对方3人，砍伤多人，造成这场打斗本地帮占据了绝对上风。

    老百姓对这样的“民间英雄”很是津津乐道，探究着他为什么那么厉害，到底从哪儿学的好身手。

    村里人也因此慢慢知道了，那猛人原来是孙爷爷的一个远房侄孙，跟着老人学了不到三年的形意拳。大家这才都对孙爷爷刮目相看，从没想过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竟是真正的国术大家。

    何思远后来听家人和何思凯谈论过这事儿，当时还有些惋惜为什么自己就错过了这位真人呢。

    但孙爷爷虽然因此名声大振，事后反而更加低调，出门更少了。而且不管哪路人马送来孩子，出多少拜师费都没收下一个弟子，反而当众立誓不再收徒，可能是被侄孙伤了心吧。

    何思远眼前一亮，心想这次重来，自己可怎么也不能再走眼错过真神。于是快速走过去，一脸亲热的对孙爷爷说：“爷爷，恁这是练武呢？”

    孙爷爷仍是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说：“几手庄稼把式。”

    “真的？”何思远一脸不信的样子，“可是我看恁刚才练的好像是形意拳？”

    “你还懂看拳？”孙爷爷瞥了何思远一眼，有了点兴致。掖城这边学武都是练太极的多，练形意的少，他却没想到会被一毛头小子认出自己拳路。

    “嗯。”何思远回答道，“看出来一点儿，但好像跟一般的形意有些区别啊。”

    “唉……”孙爷爷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只是一声长叹，背身向村子走去。

    何思远疑惑了，这是咋回事？怎么一下子冷下来了？但还是不死心，又缠上去：“孙爷爷，恁能教俺打拳吗？”

    “你现在学这个有什么用，好好读书考大学找工作才是正事儿。”孙爷爷丝毫没有动心。

    “练武能强身健体，精力好才能学习好，爷爷恁说是不？”孙爷爷还是不理。

    “俺学校旁边的街上小痞子多，经常欺负学生跟学生要钱。”何思远又打出苦情牌。

    “那你就少出校门，呆学校里好好念书。”孙爷爷仍是一脸寡淡。

    “学校里也有不少学武的坏同学爱欺负个人儿，孙爷爷，恁就教俺吧……”何思远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撒娇、耍泼都用上了，反正，哪怕两世为人，他在老人面前也是个小辈儿。

    “孙爷爷，恁要是不教俺，还打算教谁，就不怕一身功夫没人学导致失传？”

    这句话却让孙爷爷皱起了眉头，停下了脚步，思索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为难事儿。转身认真上下打量了何思远一会儿，然后孙爷爷一脸严肃地问道：“小远，你真打算跟孙爷爷练武，不怕疼、不叫苦、不嫌累？”

    何思远不知孙爷爷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但却知道自己怎么也不能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郑重地答应：“爷爷，我是真心想跟您学武的，也希望您能收下我。”

    孙爷爷有些感慨，唏嘘地说道：“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关门弟子，这可真成老师傅，小徒弟了。以后你还是喊我爷爷好了，不用喊我师傅。”

    何思远赶忙跪下，朝孙爷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还要再磕，被孙爷爷制止了，他感慨道：“行喽，现在不比以前那么讲究了，这要是以前怎么也得在祖师爷牌位前上香祷告的。”

    两人又返身回到大柳树林，孙爷爷说：“小远，我先给你说说咱这一支的历史渊源。”

    听着孙爷爷的娓娓道来，何思远才得知原来孙爷爷所学乃是形意拳中独立分出的一支，与一般形意确实有不小的区别。这支拳路在解放前赫赫有名，祖师曾打出了很大的名气；但建国初期，祖师却因为反右而被逮捕枪毙。他的弟子们因此也都四处离散，孙爷爷都不敢回自己的老家，怕牵连家人，最终落户在离家不是很远的本村——桑园村。

    后来又经文化大革命，孙爷爷说跟师兄师弟们的联系几乎彻底中断，心怕这路拳法真的失传。以前也想着收个徒弟，但是现在愿意练拳的孩子也不多了，一直都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直到今天才打算收下何思远。

    何思远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前世孙爷爷会收下那侄孙，也体会到了孙爷爷后来宁愿拳法失传也不再授徒怕所传非人的那种痛苦。

    孙爷爷这时又看着何思远说：“小远，爷爷也是看着你这两年懂事儿了，知道收心敛性了，这才敢答应你，否则你再怎么求爷爷也没用。”

    何思远也挠挠头，嘿嘿一笑，这才知道自己刚上初中时的那些恶劣事迹原来当时也都传到村子里了。

    那时他爱看武侠小说，好打抱不平，经常跟同学拉帮结派对抗街上的青皮流氓，一般放学后书包中一定要放一块大理石板才敢结伴骑车回家。一直到了初二下学期，同学中有人因为斗殴中失手杀人，被送进少管所。他才被这事儿打动，皤然醒悟，后来发奋读书，最终考入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掖城五中。

    黑历史啊，自己将来人物传记中妥妥的黑历史啊，看来自己以后要找个专业人才写软文给粉饰粉饰了，省得出名后被人黑出浆来。何思远有些天马行空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