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饭桌的气氛,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些微妙,微妙的尴尬。温程一直盯着坐在温诺白身边的林裴雅,他皱着眉,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了,然后很快又有点不太确定似得低下了头。接着恍然大悟一般,他又一次抬起了头看着林裴雅。 “林小姐在哪高就?”温程问道。 林裴雅先是一愣,她莫名其妙的看了温诺白一眼,对方也同样反应不过来一样,随后她才有些紧张的说道:“我在……新政府那边工作。” “76号!” 温程说着,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似乎对林裴雅的工作不甚满意。温诺白本想说着什么缓和一下,谁知林裴雅很快就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下子连一直有意撮合她和温诺白的李娴月的脸也僵了起来。她皱着眉,欲言又止,随后叹了口气拍拍温程的手示意先吃完饭再说。 这一顿饭吃的大家都很郁闷,倒显出了一直闷闷不乐的游夏心情好了些。吃完饭之后,李娴月拉着温诺白上了楼,温程此刻正坐在房间里,这是他难得的冷着脸给温诺白看。 “你交的是什么朋友的朋友啊!” 一关上门,温程还没说话,李娴月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训斥道:“76号的人是老虎,会吃人的!” 温诺白当然知道父母的顾虑,可是他很想解释一下林裴雅的身份,他应该大胆的告诉他们,林裴雅是一个投身抗日事业的女人,不是卖国贼。 然而事实是不可能的,林裴雅的身份是保密的,他没办法跟别人解释什么,只能面露难色的接受李娴月对自己、对林裴雅的误解。 楼下,林裴雅同样怀着不安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被人误解、被人责骂对于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然而她现在在忧伤个什么呢?似乎是因为温诺白吧,可是为什么独独对温诺白才会这样。她郁闷的叹了口气,刚好看在了游夏眼里。 游夏看着报纸,神情微妙的撇了撇嘴巴。然后他站了起来,坐到林裴雅身边,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什么话也不说。他说不出口安慰的话,只是因为同样身份尴尬的他有些同情罢了。 温诺白上楼的时间意外的没有太漫长,大概半小时左右,温程阴着脸下课喽,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温诺白以及一个絮絮叨叨的李娴月。温诺白叹了口气看了林裴雅一眼,对方似乎接到什么讯息一样站了起来。 “伯父伯母,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林裴雅礼貌性的鞠了鞠躬,然后尴尬的笑笑就打算出门,温诺白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看到林裴雅开门的瞬间,他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就跟了上去。游夏瞥了两人一眼,想想看正主都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留下来碍眼,也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了。 商谈没了后文,游夏照常回医院上班,才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正坐在里面的竹下芳子冲他笑了笑。 “姐!你怎么来了?”游夏有些意外的喊到。 说实在话,自从他离家出走来到中国以后,和家里的联系基本也就断了,仅仅是后来父亲去世了,他才回家祭拜过而已。家族早就不承认他的身份,而他也该回了母亲的姓氏。 竹下芳子今年刚到的中国,应日本人的请求接管了大河源医院的院长职位,位置和游夏所在相距甚远,两人平时也是不见面的。如果不是因为在纳桑俱乐部一见,也许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鉴于这种情况,游夏对竹下芳子的突然来访感到疑惑。 “我不可以来看你吗?”竹下芳子笑着站起来,摸着游夏的脸说道:“你长高了……” “都过了发育期了。”游夏苦笑一声,拉着竹下芳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刚上哪去了?我听你们的院长说你去给一个病人出外诊了,你们还需要自己出外诊吗?” “嗯。”游夏为竹下芳子倒了杯水说道:“因为他不太方便过来就预约了,我反正没事就去看看。” 竹下芳子点点头,闷头喝着水。二人一时之间没了话题,气氛渐渐尴尬起来了。游夏倒是还好,一直闷头看着手中的病历表,神情很是专注。许久,竹下芳子还是憋不住了,她说:“清一,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 游夏皱着眉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竹下芳子见状,以为他是没听清,打算重复一遍。游夏却抬手打断了她。 “不了,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上下班也比较方便。” 竹下芳子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在极力的挽回早已经消失的差不多的姐弟情分。在听到游夏的拒绝后,她整个人都忧愁起来了,想一想如果当年自己能站在游夏那一边,也不会搞到今日的局面,像是报应一般,最终心痛的还是她这个做jiejie的。 “我知道你心里苦,你离开家的时候还那么小。独自一身漂泊到中国来一定过得很煎熬吧?”竹下芳子怜惜的抬起手摸摸他的脸,眉眼里尽是心疼,她的眼眶红了红,声音也哽咽起来了,说道:“我想弥补一下,好不好?” “姐,我没有怪你。”游夏说道:“当初发生的事是我和父亲的决定,和任何人无关,我不和家里联系也仅仅是因为这是约定的一部分而已,父亲和我彻底断绝关系我没理由再回去,可是你是我jiejie,你没有错!”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去?” “你住的地方离这边太远了,实在是不方便!”游夏说完,心里暗暗想着,除了太远以外,事实上是因为情报的交流也不方便,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纰漏导致任何行动失败。 竹下芳子很明显不打算放弃劝说,却还是被游夏给打断了,她见实在没办法,也不再说什么。二人只能随意的寒暄几句,最后游夏终于把竹下芳子送走。 送走竹下芳子以后得游夏,显得有些脱力,他倒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现在脑子很乱,很多东西都是一闪而过,很多情感无法抒发,心里也很是苦闷。 再说温诺白,送林裴雅回特务总部的路上,两个暗暗的交流了一些情报,林裴雅一路上都在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几乎温诺白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乖得很。车子在行驶一半的时候,温诺白才注意到林裴雅的不对劲。他停住了说话声,暗暗想着接下来他要怎么询问林裴雅,和工作无关,和她的情绪有关。 “知道他们的‘孤岛计划’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林裴雅突然问道,看起来很认真,并不像是被刚刚的事情打击到一样。 这让温诺白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答非所问:“我以为你在为刚刚的事……” “嗯?刚刚的事?”林裴雅想了想,知道温诺白所指何事,她很无所谓的笑了笑:“私人感情不能影响工作,我习惯了被人冷嘲热讽了,相比以前,你父母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 “你太理性了。” “这是一个特工必备的条件。难道你们以前都不教这个的吗?”林裴雅很惊讶,对于她的身份,她所学的东西很苛刻,然而看在温诺白眼里这些他都不懂。 仔细一想,林裴雅突然就明白了,温诺白的行动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两个字形容就是“鲁莽”。至于为什么他还活着只能说明他很聪明,做事也很严谨,但很明显他的心理素质不行。这一点温诺白自己似乎还没发现。 “只要能完成任务,正不正统学习有区别吗?”温诺白说道。 林裴雅摇摇头,一脸苦笑,随后又问了一句:“任务详情你需要和你的上级请示吧?”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温诺白瞥了她一眼:“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和你合作。” “合作?” “如今国共合作,你我既然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合作又何妨?” 林裴雅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二人只是粗略的交换了一下双方的意见,在快到特务总部的时候,林裴雅要求下车,温诺白四下看看,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下。 送走林裴雅之后,温诺白独自坐在车里思考着她刚刚的话,理性是一个特工必备的条件……那他呢?他算不算一个理性的人,或许不是吧,他的顾虑太多了,也许该抛弃一些天真的想法他才能够进步,可他需要怎么做?他真的不懂。 “‘孤岛计划’?!”拿着资料的袁棋惊讶的说道:“我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袁棋这话的温诺白,一下子就激灵起来。 “要说起这个,其实还真是一个巧合。”袁棋说道,回忆着那天离开纳桑俱乐部之后的事。 原来,那天游夏让袁棋先行离开,自己又回去寻找温诺白的之后,袁棋确实是按照他说的行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半道突然就被一下“程咬金”逮住。那人是谁,正是那个天天上报,几天前还找人暗算袁棋的孟鹄。 由于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段本鞍没一间办的好的,被山本痛骂了一顿之后,段本鞍又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手下人身上,当然也包括孟鹄。孟鹄离开76号后,带着手下人到处闹事,意外又碰到了袁棋。 袁棋当时身上收着从何光军那里搜来的情报,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回去,就算看到孟鹄,他也只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可孟鹄却不这么想,他瞧着袁棋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准备回去大肆“撰写”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他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做,便找人拦下可他。 “袁大记者这是有准备回去诽谤我了?” 袁棋瞪了孟鹄一眼,准备离开,又被孟鹄拉了回来。 “走那么急做什么?怕我对你做什么啊!”孟鹄说着,好像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一样,突然就大吼起来:“我说你怎么就非要和我过不去呢?” “谁和谁过不去?”袁棋看了一眼围在自己周围的几个人,最后把视线放在孟鹄身上:“孟组长,我说你刚刚是在说我和你过不去吗?” 孟鹄一听袁棋这嘲讽的口气,一时之间怒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说:“袁棋,我和你说,我大舅哥是76号的一把手,我就算现在把你拘捕,带回去严刑拷打也没人敢又二话你知不知道!”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袁棋原本就没想和孟鹄发生正面冲突,其一这只会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其二自然就是关乎他身上的情报,这要真打起来,他双拳难敌四手不说,要真被发现情报那就完蛋了。可他就是有个缺点,太容易冲动了,一冲动他就忘记了自己首要的任务。 “孟鹄,你就不怕明天新闻头条上写着‘孟鹄夜不归宿,与三流舞女缠绵’之类的吗?要是不想,你最好给我让开!” “你要是什么都写不出来,我才是最放心了!” 很显然,孟鹄一点也不蠢,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直挂着一抹jian笑,这让袁棋意识到情况已经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想说好话是一个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就在局面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危机时刻,一个人却轻易扭转了。 “袁棋!” 听着这个声音,袁棋有些意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前几日信誓旦旦说要和他们一起的黑帮少爷邵时楷。 “臭小子,大爷还在教训人呢,知道了就滚远点!” “教训人?”邵时楷冷哼一声,直接就给那个说话的人腹部一脚,生生将人踹飞。 孟鹄见状,立马掏出枪对着邵时楷,眼里尽是怒意。 “你们要开枪可以,不过我敢保证你们这一枪下去以后,抱不着明后天自己的尸体就出现在什么地方了。” 听了这话,孟鹄愣住了,心想着这人能是什么来头,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人,但我哥叫邵时迅。”邵时楷才说完,就看到孟鹄整个人都呆住了。 也对,在这片不管是什么人,日本军官也好,特务也好,谁不对这个青帮的少年头目有所顾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