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个大侠

    村中间一个院子里，183师1084团三营六连连长赵继昌坐在一个石磨上，大口喘着气，解下腰间的竹筒，拔下塞子，咕咚咕咚喝水。他连续作战几个小时，打退敌人一次冲锋后，趁着战斗间隙休息。

    旁边站着一排长沈飞虎，气呼呼地握着一把缅刀，上面仍然滴着红红的鲜血。

    二人头戴法式钢盔，上面的青天白日帽徽都沾染尘土，身穿黄色的棉布军装，到处是烟熏火燎，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穿着云南特有尖口连绊布鞋，已经破烂。

    “连长，你说我们这打的什么仗？明明是和汤恩伯的军队接防，结果，他的兵一个没看到，鬼子倒是铺天盖地冲过来。昨天陈旅长带着警卫排出村联系接防，刚一出村就碰上敌人，幸亏警卫排拼死掩护，陈旅长才安全撤回到村内。”陈飞虎气呼呼抱怨。

    “李长官应该知道前面已经没国军了，却不告诉我们。他是担心我们滇军怯战。”赵继昌说。

    “我们怯战？笑话！”沈飞虎大叫起来，“我们滇军以前的确不怎么样，被红jun称作滇军黔军两只羊。可是，自从龙主席接到抗战命令后，我们就不是打内战，而是打外战，弟兄们的士气自然高涨。昨天尹国华营全营几乎战死，就证明我们滇军不是羊，和我的名字一样，是老虎。”

    提起尹国华，赵继昌心头一沉。尹国华是1081团的二营长，在陈瓦房首先与鬼子接触，率领全营官兵与日军展开白刃搏杀，全营500多人，最后仅生还1人。

    “再说，龙主席整军以来，我们滇军装备，除去重炮野炮，机枪山炮有的是，不比小鬼子差。谁怕谁？”沈飞虎ji动地说。

    “哎，日本鬼子的确不好打。那个炮弹又多又大，一炸死一片。哦，我堂弟那边怎么样？”

    他的堂弟是一连连长赵克，又名赵师韩、赵党，此时也在五圣堂和敌人血战。

    沈飞虎侧耳朝赵克防守的西北角听一下，说：“你听，战斗还很激烈。”

    赵继昌眉头紧锁。他非常担心堂弟，知道他性格倔强，这次遭遇鬼子重兵，凶多吉少。

    赵继昌说：“你也赶紧坐下喘口气。”

    沈飞虎坐下，把缅刀放在磨盘上，抓起赵继昌的竹筒，也喝一口水。

    啪啪啪，枪声响起。二人赶紧站起，拔枪拿刀。院子里其它休息的士兵也都迅速扑向战斗位置。

    “连长，快来看，一个大侠！”枪头负责警戒的士兵喊道。

    赵继昌和沈飞虎赶紧跑过去，登上梯子，趴在墙头观察，二人都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硝烟弥漫中，一个年轻的国军少将挺直腰板，闲庭信步，顺着街道走来，一手一支驳壳枪，不时向两旁和身后点射。隐藏的鬼子刚一露头，就被击中鼻子，血箭喷出，惨叫一声，仰天摔倒。

    几分钟以后，竟然没有一个鬼子敢露头。

    突然，一颗鬼子的手雷呼啸着奔向少将身后。赵继昌和沈飞虎都吓得大叫起来：“快躲开，有手雷！”

    少将猛然侧身，右手把枪插回枪套，抬手抓住手雷扔回去。

    轰隆，手雷凌空爆炸，弹片四飞，投手雷的鬼子和同伴都被击中，血rou横飞，哀嚎不已。

    赵继昌和沈飞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无比的震惊，这位小爷还是人吗？

    “好，打死小鬼子！”

    “少将威武！”

    围观的滇军纷纷从墙头上探出身子，大声叫好。

    少将把左手枪插回枪套，慢悠悠来到墙头前，笑眯眯看着赵继昌和沈飞虎。

    赵继昌站直身子，举手敬礼，说：“60军183师1084团三营六连连长赵继昌拜见少将。敢问少将是……”说道最后，话语里有不少怀疑的意味。来人走到跟前，赵继昌看的非常清楚，脸色稚嫩，明明是一个少年人嘛，顶多十八岁，怎么会穿着少将军服，又怎么会如此英武？

    “本少将龙啸天！”龙啸天说着掏出证件递过去。

    沈飞虎抢先接过去，仔细验证，把证件递给赵继昌，悄悄说：“真的。”

    赵继昌检查一遍，重新敬礼，说：“请龙少将到院子里说话。”

    沈飞虎一下跳到地上，打开院门，贴在龙啸天身边，上下瞅个不停。

    “沈排长，你先带人把外面的敌人消灭干净！”赵继昌命令。

    沈飞虎高兴地答应一声，大手一挥，说：“一排，跟我来！”滇军呼呼啦啦冲出去。

    赵继昌把龙啸天请进院子，龙啸天一屁股坐到磨盘上，说：“给我来点茶水！”

    赵继昌跑进正房，拿出一个瓷碗，倒上清水，恭恭敬敬放在磨盘上，说：“请龙少将喝茶！”以水代茶，这个时候没工夫烧开水。

    龙啸天真渴了，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却板起脸，训斥：“赵连长，你们滇军会不会打仗？”

    赵继昌一愣。

    “我刚从46军那边赶来。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打仗的。首先要挖好工事，要挖大量的散兵壕，便于躲避敌人炮火，隐藏兵力和输送兵力。”龙啸天敲着桌子说道。

    赵继昌满脸委屈。如果说刚才没看到龙啸天的神枪，就算面对少将，赵继昌也会不满，但他被折服了，小心解释：“龙少将，我们昨天接到李长官的命令是和汤恩伯军团接防，没想到，来到这里，汤军团没人了，鬼子涌过来，这是遭遇战，哪有时间修工事！”

    “哼。”龙啸天重重哼一声，“我就知道李宗仁是个蠢材，乱指挥。我早就告诉他，鬼子这次进攻兵力比上次多多了，他不相信。自以为打了个台儿庄大捷，就翘尾巴。他哪里知道他取胜的机密，要不是我……”说道这里，龙啸天戛然而止，看到赵继昌一脸惊奇。

    龙啸天摆摆手，说：“哦，你就是一个小连长，不给你说了，说多了你不懂。卢汉在哪里？我教教他怎么打仗！”

    赵继昌惊讶的张大嘴巴，下巴快掉下来，盯着龙啸天，你怎么如此狂妄啊！

    这时，一阵嗡嗡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四架九七轰炸机飞临五圣堂。

    “请龙少将到房子里躲避一下。”赵继昌焦急说道。

    “你别怕，跟着我没事。再去给我端碗水来。”龙啸天淡淡说道。赵继昌无奈，朝身边两个警卫使眼色。两个警卫赶紧守护在龙啸天身旁。

    咻咻，炸弹尖叫着落下，顿时房倒墙塌，灰尘腾起，火光冲天，被击中的滇军惨叫起来。

    紧接着，一排排炮弹呼啸着窜进村子，轰隆隆爆炸不停。

    听着炸弹在旁边院落里爆炸，龙啸天巍然不动。此时，沈飞虎也已经驱赶敌人回来，几十个人自动围在龙啸天身边。

    龙啸天一边喝水，一边大如何挖掘散兵壕和地道的事情，人们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龙啸天忽然站起身，断喝：“全体都有，跟我跑！”

    赵继昌愣一下，默然跟随，其他人都跟着龙啸天快步跑出去。

    跑出去一百米后，龙啸天站住，回身看着小院，大家也回看。呼呼，两发炮弹呼啸而至，轰然爆炸，刚才完好的小院变成一片残垣断埂。

    众人惊呆了，不约而同看着龙啸天，眼神里充满敬畏、ji动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