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食人沙漠
借助夏日酷烈的风，苍隼在光秃的山脊上展翼翱翔，它穿过荒漠，飞临那片烟尘四起之地——这是一个战场，它的广度已经达到到了整个西亚索旷野，契约团车队分散在各处，沙漠的追猎者已经对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这些经验丰富的强盗善于分割庞大的猎物，在不间断的袭击中，很多旅行者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离群，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大规模杀戮招来了成群的秃鹫，这些食腐者在战场上来回盘旋，然而可惜的是，它们根本没有下嘴的机会，只要是倒在沙地上的尸体，都会被追猎者第一时间拖走。苍隼绕过那群秃鹫开始向高空攀升，随着视野更加开阔，它发现在一处凸起的巨大页岩下，有一支保存较为完整的车队正躲在阴影中，它的四周有五尊巨大的魔像作为看守，不仅如此，这群聪明的幸存者还懂得抹掉车辙。 在袭击的最初几天，他们都安全的躲了过去，然而好运并没有过多停留，追猎者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似乎是忌惮魔像的威力，猎手并没有发动进攻，他们只是紧紧地跟着并不断发出信号，大部队正在来的路上，受困者希望在被包围前跑掉并尝试了数次，但都无功而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幸存者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再也跑不掉了。 艾露尼躺在前轮被毁的车厢里冥想，她疲惫的很，整整一周的不间断奔逃让契约团人困马乏，而且为了照顾这些平民，她根们不敢合眼，就目前的状态来说，车队已无法继续前进，他们被困在这了。 “我以为会很安全，为什会这样？”一对看似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抱头痛哭，在两人附近是一群垂头丧气的殖民者，看起来他们也对这次旅行失望透顶。 “不如我们派一个人跟他们谈判如何？这些维琴强盗无非是想要好处而已，如果我们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一个酒店伙计开口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该死的，这趟买卖真赔本。”一个五官挤在一起的猥琐中年人紧紧的攥住钱袋，里面的货币因为挤压而发出吱呀声。 “不用担心，他们不要你的钱。”靠在石壁上的男人说，他掀开帽子，一条新鲜的蜿蜒伤口挂在右脸上，男人磕了磕烟斗继续说：“早在袭击的一开始就有聪敏人就去找强盗理论了。” “结果呢？”小夫妻中的男子抬起了头。 “他们把他吃了。”脸上带伤的男人压低嗓音，他的声线因为恐惧而发颤：“我当时就在沙丘下面躲着，那家伙被绑在了木桩上，然后维琴人将他的rou被一片片削下来...见鬼...那场面至今仍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天上的诸神作证，如果我摆脱不了这些魔鬼，那他们绝对别想活捉我。” 年轻小夫妻里的女人哭声更大了，其他人沉默的坐了下来，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营地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在退路都被切断的情况下，一些人开始崩溃了，他们四处乱转，反复絮叨着亵渎神灵的话，这些的举动非但没有帮助，反而会引起维琴追猎者的注意。 艾露尼知道再不采取行动，这座营地就危险了，于是她停止冥想，用为数不多的灵能施展了大范围净神术，随着淡黄色的光雨落在人身上，大家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有人认出这个白发牧师就是誓约之刃的成员，他们神色激动，以为自己得救了，不过对方的发言却让他们很失望。 “我奉劝那些想要趁乱逃跑的朋友尽快打消念头，你们是无法成功的。”艾露尼用垂怜之杖敲着鞋帮，将里面的石子倒出来。几个心虚的家伙眯起了眼睛，他们要听听这个女人有什么高论。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发现袭击者并不是人类...因为某种原因，这些维琴人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古代学者称之为温迪戈，一种产生在饥荒年代的魔物。这些生物性格残暴，而且喜欢埋伏在偏远郊区，专门袭击过路的旅人，总的来说，它们是难缠的怪物。”艾露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来讲述，她不希望刚稳定下来的人群再变得难以控制，而实际上，温迪戈要比她讲的更加危险。 在久远的典籍里，古人就试图揭开这些怪物身上的谜团，因为与野生动物相比，它们显然对智慧生命的血rou抱有更强烈的渴望，那么这种残暴的狩猎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它们的文化？实验证明，温迪戈的这种习性源自于无法满足的饥饿感。 所有的学者都在实验中发现，那些大快朵颐后的怪物并没有正常的饱腹现象，而在将其解刨后，学者都震惊了——进食后的温迪戈肚子里竟然空空如也！那些被吞下去的rou到哪里去了？文献上没有记载，因为当时的非人道实验招致了当地居民和官方的强烈抵触，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凡是参与过这些实验的人全被高额悬赏，在经过了几年的大搜捕之后，这件事才逐渐平息。 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是某个组织刻意将真相隐瞒，还是说另有蹊跷？尽管至今没有答案，但很多人觉得这是诸神的诅咒，而作为生命女神的信徒，艾露尼完全有理由相信温迪戈的所作所为会让玛丽安女神大发雷霆。 “救救我们！我知道誓约之刃都是大英雄，我发誓我会报答你的！”整个车队的人眼巴巴的望着艾露尼，就像落水者揪住了救命稻草般，眼看这些人又快失去理智，艾露尼只好张开双手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 “你们的性命将取决于每个人的行动。”艾露尼扫视众人，严肃的说：“选择战斗，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在温迪戈进攻时，大家只顾自己，那我们的下场将无比悲惨。”说着，她将垂怜之杖杵在地上，顿时一圈白光向营地周围扩散并形成一道保护带，那些在远处埋伏着的温迪戈们纷纷探出头来，只见幽暗的地平线上亮起了一对又一对绿色的眼睛。 刚刚还打定主意开溜的人不得不重新制定计划，他们也怀疑自己能否在这么多怪物的包围中找到出路，人们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艾露尼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会团结一心，她走到武器架前拿起一把剑扔在小夫妻的脚下，男人犹豫着要不要捡起来，而他怀里的女人则一改娇滴滴的模样，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捡起武器并紧紧地攥在手中。 艾露尼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远山，此时太阳已经西落，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山脉后，新的亮光燃起，那是一个个如同鬼火般的眼睛，温迪戈终于决定进攻了！它们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这些老练的猎手的行动迅速且静谧，强袭者魔像在很近的地方才发现敌情，它们射出手臂上的小型魔晶炮后就拿起武器找温迪戈近战，谁知对方竟然懂得派出诱饵去吸引魔像的注意力，并趁机将其带离战场，与此同时大军则一刻不停的朝营地袭来。 借助有限的亮光，人们有幸看到了那些没戴头巾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它们清一色的秃瓢脑袋，上面仅剩下几缕细碎的头发，而原本是鼻子的地方则成了一个大窟窿，在冒着热气的窟窿下是暴突的利齿，这些参差不齐的牙刺破了嘴唇，这让它们的下巴血rou模糊，没人想知道这些怪物之前都吃了什么。 进入营地之前，温迪戈们用空洞的肺部吼出可怖的叫声，一时间，整个山谷鬼哭狼嚎，人群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瞬间被压下去一截，还没等开战，防线就出现了松动，幸亏之前艾露尼在外围布下了结界，那些通过光圈的温迪戈身上突然冒起火来，一些勇敢的人趁机用弯刀将它们砍成两截，这种优势持续了数分钟，然而温迪戈大军的秽气实在太强，本该持续更久的结界开始变得暗淡起来，人群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第一例伤亡。 在强烈的饥饿刺激下，温迪戈好好给这些幸存者上了一课，它们快速且精准的攻击总能找到盔甲的缝隙，这给习惯了白天作战的珐玛人节节败退，在混乱的厮杀间，艾露尼躲过一把向她砍来的弯刀，接着她用垂怜之杖杵在对方细瘦的身体上，长杖带着女神的威能，将她面前呈锥形的敌人全部被击飞！艾露尼大声吟唱恢复法术，一股饱含生命能量的旋风吹过人群，但这不足以挽回颓势，一些人被吓破了胆，他们扔下同伴，将其他人的后背露了出来，这样的破绽让幸存者的阵线全面崩溃，不少人在过程中被打倒，他们徒劳的将十指抠在黄沙中，然后尖叫着被拖进黑暗里...... 哭声混合着吼声，艾露尼面朝天空，闭眼祈祷：“玛丽安，愿我的生命陨落在战斗中，而不是在这些杂碎的利齿下。”垂怜之杖对她的祈祷做出了回应，只见垂怜之杖猛地伸出众多藤条，这些翠绿色的藤蔓快速缠遍艾露尼的全身，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填满了她枯竭的灵能！ 在温迪戈大快朵颐的时候，从营地下头突然钻出四条巨大的杀手藤来，它们将成群的温迪戈卷到根须下并将其碾成一摊血rou！与此同时，全身被蔓藤缠绕的艾露尼跳进敌群当中，她将双手插进脚下的黄沙，不一会儿，一大片带刺的藤墙越长越高，那些逃避不及的温迪戈被四处乱甩的藤条缠进荆棘丛中，而随着藤蔓收紧，骨骼的碎裂声此起彼伏，接着这些带血的藤墙像长了眼睛一样向有温迪戈的地方蔓延。 面对这样凶暴的家伙，聪明的掠食者应该远离才对，可温迪戈大军非但没这么做，它们反而终止一切猎杀活动开始专心对付起艾露尼，或许在温迪戈眼里，浓厚的生命之力是顿可口的美味大餐，又或者说是它们最为憎恶的东西，所以几乎是自杀般的，温迪戈穿过带毒的荆棘，跳过不断升起与落下的刺藤，最终来到艾露尼的身边，用刀砍，用牙咬，发疯般撕扯她身上的藤蔓。 为了防止被扑倒，艾露尼让巨量的蔓藤缠绕在自己身上，几个呼吸过后，她变成了一个粗壮并蹒跚的植物构装体，这个大小如同乌塔尔般的巨人身上到处都是尖刺和喷着毒雾的魔鬼花，它两条胳膊上的巨大藤鞭每一次挥动都会杀死五六个敌人，可即便是这样，面对狂暴的温迪戈群，艾露尼也觉得力不从心了，尤其在她看到那些曾向她求救的人最终选择了逃跑时，一种叫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开来。 先前的所有努力均化作泡影，人们最终还是屈服于恐惧的力量，他们拉着大车小件，四散在黑色的沙漠里，只留英雄在怪物的围攻下负隅顽抗。最先消失的是那些威风凛凛的杀手藤，它们迅速收回到地下，然后是成片成片的藤墙，它们解散了严密的组织，只留下一地碎rou，接着孢子，刺藤和魔鬼花也都开始了休眠，艾露尼感到力量在快速持续减弱，植物巨人身上的蔓藤越来越薄，在最后一位逃脱的殖民者踏上山头回望时，巨人正好倒下，徘徊在周围的嗜血怪物立刻将其淹没。 耳边传来阵阵的嘶吼声，艾露尼疲惫的闭着双眼，她感觉到掠食者的拉扯，不等藤蔓全部消失，她就会被吃掉吧，真不甘心，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栽了跟头；想到和兰斯洛特的约定，艾露尼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力量消失的太快，一大群温迪戈再一次把她按在地上。 几分钟后，护身蔓藤也被扯了下来，艾露尼感到左脚一痛，接着便感觉到整排的脚趾被一股大力撕拽着，温迪戈的力量很大，她的指骨一根根断裂，最终离开脚掌，几乎是下一秒，又一张嘴咬在她的脚背上。 痛！真他妈痛！艾露尼敢打赌，这比脚趾撞在桌子上痛一万倍！那一刻，她想到了小时候偷酒喝，然后被山姆大叔用烟袋锅敲脑袋的事情，然而接下来只会更糟，她右手上的藤条也被拆了下来，随后食指和中指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因疼痛而发狂的艾露尼猛地甩开身上的温迪戈，接着用左拳将那个咬她的家伙打飞，然后不出意料的，她第三次被按倒，下一秒又一张血盆大口咬在了手掌上！ “*养的！”艾露尼哭着，她突然明白这群噬rou者并不想给她个痛快，它们计划先从四肢开始吃，只有在漫长的品尝过后才考虑弄死她。 多么讽刺的结局！作为生命女神在地上的代言人，她的结局竟会如此悲惨，或许是之前不够努力拯救众生？就当做是贪图美酒与享乐所导致的惩罚吧......艾露尼左手上的藤条也被扯了下去，但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嘴巴咬在上面，相反，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撑了起来。 耳边仍然回荡着温迪戈的嘶吼，但同时也夹杂着枪炮的爆炸声，艾露尼觉得到自己在移动，过了几秒后她确定有人正在扛着她，是援军吗？又或者是温迪戈想玩一些新花样？不管怎么说，护身藤条几乎脱落殆尽，很快她又能感到空气的流动了，而在双眼重新见到光的那一刻，她看到周围布满了火焰，十七八个魔偶的剪影在远处用高速火力逼退温迪戈群，她低下头，看到一条被烧的只剩下半边的长袍，而那袍子下面的腿，有一条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架，然而即使是这样，那个扛着她的人仍旧在顽强前行。 “是你！”艾露尼紧紧的扒在这个人的肩上，她的泪水呈丝线状落下，在泪滴的反光中，是婆罗门·帕德斯拜恩烧红的瞳仁，这个迷宫中的失败者用只剩下三根指头的左手拿起腰间的火铳，一枪毙掉迎面扑来温迪戈，她的左半张脸已经烧焦，但仍旧用被破坏的声带喊道。 “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