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个月二十天

    蔡枳的家比想象中的还要破旧。

    那是在樊东城旧城区一栋旧楼里的一间小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加上一块不大的用于放洗衣机之类物品的小阳台算一块，估摸着也不到五十个平方。

    蔡枳家只有他和他的父亲两人。

    去年他们父子还住在临市的不算奢华却也过得去的老家里，但那里现在已经是老家了。

    去年蔡枳父亲突发心梗，几次踏入鬼门关后，勉强被樊东城国家级医院的国手救了回来。

    但他的命是救回来了，可那在国家医保、保险赔偿之外后依然庞大的账单和后续治疗、用药等等费用是实打实的压在了蔡枳的肩头。

    而为了方便治疗和找合适的工作挣钱，蔡枳才不得不带着父亲来到了樊东城，这间房间也就成了他们现在的新家。

    虽说这个新家不太“新”就是了。

    “呃……你的其他亲人呢？”

    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很破旧，但内里被蔡枳收拾的相当整洁。

    “请进。”

    蔡枳面色有点“迷糊”，一边邀请刘尹两人进屋一边对刘尹有问必答道：

    “为了给父亲治病和买药，我从其他亲人那里借了很多钱……借得他们都不太愿意见我。但已经很好了，没有他们的帮助，我父亲可能挺不到现在……爷爷和奶奶身体也不好……”

    蔡枳絮絮叨叨的说着，三个人就一起进了房门。

    房门左侧是一间不大的厨房。

    老旧的碎砖灶台和地面的碎瓷砖造型相得益彰，只是这种老旧厨房里各种缝隙中该有的油污却是丝毫不见，所以让这间小厨房看上去感官竟然相当不错。

    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不少饰品和一些字画，字画上没有落款。

    高低起伏的字画和穿插其间的一些小事物，很好的遮挡住了墙壁上的坑洼和清除不掉的顽固污渍——看来蔡枳的“清洁癖”还没有到顶，不然铁定得花钱把这墙刷一遍。哦……他也肯定不会把钱花这上面就是了。

    客厅很小，而且客厅没有每家每户可以不开但是不能没有的电视机之类的电器，只有几个陈旧的木柜和两张木质琴架。

    木质琴架上各放着一张琴，琴上都蒙着纱，从纱上的灰尘来看，它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主人揭开了。

    除此之外，客厅里只有一些小凳，连沙发这种物品都没有。

    这……该说是相当的……清雅？

    蔡枳父亲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刘铁柱是之前从医院网络等地方“观察”到的，而刘尹是现在双眼看到的。

    蔡枳父亲此时躺在卧室的床上，也许是听到了有人声传来，所以浑浊的眼睛正看向卧室房门。

    在被子外的脑袋……瘦得宛如骷髅……

    “爸！我回来了！”

    蔡枳一进屋就三两步来到床的另一头开始检查他父亲左手臂上插着的针头，针头的另一端是挂在木质衣帽架上的一大瓶不知名液体。

    从它瓶身上的标签来看，应该是正规的东西。

    此时，大瓶中的液体还有大半。

    蔡枳一边检查父亲左手上的针头一边继续道：

    “他们是我的朋友，S市来我们这里旅游的。今天遇到了，我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听到这话，刘尹连忙打起招呼道：

    “叔叔好！我叫刘尹，这是我的女朋友刘……呃……陈美嘉。”

    刘铁柱在一边面色平淡的开口道：

    “叔叔好。”

    而此时蔡枳也检查完了自己父亲手上的针头，见没有异状之后才拉了拉被子，把它重新盖住。

    “呜……呜……呃……”

    蔡枳的父亲明显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看着刘尹两人呜咽出声，他勉强能动的右手还冲刘尹两人抬了一下，似乎在打招呼。

    “呃……叔叔你别动，你好好休息！”

    刘尹见蔡枳父亲从被子里吃力探出来的枯槁右手，面上又是害怕又是心疼的道。

    “刘先生，你们来这边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蔡枳给父亲重新盖好右手之后，一边邀请刘尹两人来到客厅一边就进了厨房。

    只是他进了厨房后，却面露疑惑：

    “茶……”

    但很快他就重新开始在厨房里一边烧水一边准备泡茶的茶具——那是一副很是不错的瓷器，和这个厨房格格不入。

    而客厅里，刘尹端着屁股下的凳子挪到了刘铁柱身边小声道：

    “怎么样？他那样子……能救吗？”

    刘铁柱看着刘尹面露的关心，她面色平静的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疑问：

    “刘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刘尹被问得一愣，之后连忙道：

    “你别误会啊！我爱好女！对男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先来了一句之后，刘尹才面露纠结的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后才道：

    “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帮我解开了一个一直困扰我的疑惑？就是解除后我更特么难受了……但这不是帮了我忙吗？而且我觉得，以铁柱你的能力，救他老爸不简简单单？”

    说到这里，刘尹突然看着刘铁柱道：

    “呃……难道很难办？如果难办，或者消耗过大的话……要不就算了？”

    听到刘尹后面这一句话，刘铁柱抿嘴一笑摇摇头道：

    “不难。”

    “不难就好！那……？帮一帮？这兄弟我感觉能处，救了他爹，他肯定不会在外面给我们造谣……呃……是该用这词儿？算了，差不多~你能懂就行~”

    厨房里的水还要烧一阵，蔡枳这时候从厨房走出来看着两人道：

    “家里没有点心和水果，怠慢了。”

    刘尹连忙摇头道：

    “没事~我们才……呃……我的外卖！草了！我说我怎么这么饿！”

    听到刘尹这话，蔡枳面露疑惑，而刘铁柱这时开口道：

    “你去厨房帮我们把茶泡好再出来吧。”

    “嗯……好吧。你们稍等。”

    蔡枳说着就重新回了厨房。

    而刘尹倒是没有太多在意——他现在的脑子都在被胃支配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刘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看向刘铁柱道：

    “我上车的时候好像问了你什么事？但是你没有回答来着？”

    ……出现幻觉了？刘尹觉得刘铁柱刚刚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上车之后就和奉仙、诗诗打电话打到这里上楼。我没有机会回答。”

    “啊……好像是这样。”

    刘尹唧唧呜呜的道：

    “那两个家伙太烦了！又烦人又能唠！”

    诋毁了两个女徒弟之后，刘尹看向刘铁柱道：

    “对了，我问了你什么来着？”

    “……”

    刘铁柱顿了顿后回道：

    “你问我，胡庸的存在，大乔她们是不是已经知道而且接受了，毕竟陆离老爷子都能跟着胡庸去逛街买东西，事后却不告诉身为刘尹的你。”

    刘尹恍然的一拍大腿道：

    “对！那你说大乔她们是不是都接受胡庸的存在了？”

    刘尹摇摇头道：

    “我非她们本人，而她们也并没有把此类话语记录在我目前可以接触到的地方。所以，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刘铁柱直接打断了想要继续问什么的刘尹：

    “大乔的弟弟是刘尹，并不是胡庸。即便胡庸气质不凡、盛气凌人。”

    刘铁柱的这句话让刘尹口中的其他话都问不出来了，他面色难明的咽了口口水，之后就转头看向了窗外渐落的春日暖阳。

    “刘尹。”

    结果刘尹的内心戏刚开始上演，旁边的刘铁柱却突然又叫回了他的神儿：

    “啥？”

    刘铁柱想了想后道：

    “我接了到了任务。内容是，房间里的那个人必须死。”

    “……？？？？？啥？？？”

    听到刘铁柱这话，刘尹一脸懵逼：

    “啥时候？？算了，肯定是之前是吧？呃……这……”

    刘尹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默。

    他想要还蔡枳的“人情”，而还这个“人情”还是借刘铁柱的花来献这个佛。

    现在……

    刘尹想了想后没有太多犹豫的就下定了决心：

    “那我们先走算了……？”

    很明显，蔡枳这个“陌生人”的所谓“人情”……不值得。

    刘铁柱却摇摇头道：

    “要杀他，我不需要来到这里和你说这些。”

    听到刘铁柱这话，刘尹一脸疑惑的道：

    “啊？那咋了？”

    刘铁柱回道：

    “他命不久矣，我不需要做什么他也活不过一个月，而这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

    “啊……？”

    刘尹有点蒙，让他捋一捋。

    没有时间限制的任务……而任务目标和任务条件竟然是不做什么就能直接完成……？

    这啥任务难度？

    白送难度？

    主神在发什么神经？

    “我可以救他。”

    “啊？？”

    刘铁柱突然来了一句让刘尹更懵了。

    刘铁柱微笑着解释道：

    “我可以救他，让他恢复健康活力生活两个月二十一天。”

    “啊……？呃……哦……我懂了。”

    刘尹反应很慢，但是他和刘铁柱太熟了，所以从那特殊的时间期限中就知道了刘铁柱的意思：

    “你……是打算在回去之前？”

    刘铁柱点点头道：

    “他本命不久矣，我给他两个多月的健康生命，刘尹也算还了人情。”

    “……铁柱~”

    听到刘铁柱这话，刘尹瞬间就感动得想给她一个拥抱~就是场合不太对，算了。

    “那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休息。”

    刘铁柱和刘尹说完后，就径直起身往卧室走去。

    刘尹在后面一脸好奇的道：

    “我想看看来着……唔……会很血腥吗？如果血腥那就算了……？”

    结果刘铁柱已经进了卧室，没有来得及回他。

    “啧~算了。”

    刘尹撇撇嘴后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刘铁柱进入房间后，躺在床上的蔡淡眼球缓缓的看了过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刘铁柱缓步走到他的另一边，看了一眼连接着他左手的吊瓶，之后顺着吊瓶看向了又挪出被子外的左手道：

    “想要拔掉它？”

    蔡淡皮包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似乎清明了些许。

    刘铁柱没有看向他而是继续道：

    “希望我帮你把它拔了？是的话，你眨三下眼睛。”

    说完话的刘铁柱依然没有看向蔡淡的脸，而床上的蔡淡却双目略显清明的眨动了……三下。

    “呜……呃……”

    听到蔡淡的呜咽声，刘铁柱一边伸手拿起他那只枯槁的左手，一边从手腕处拔掉了留置针头：

    “你想死。”

    “呃……”

    刘铁柱关掉还在滴液体的针头，细心的把它缠绕到了衣帽架上。

    “人都想活着，你为什么想死？病痛？拖累？”

    刘铁柱一边说着一边就靠在一旁的柜子上，面色平淡的直视着蔡淡的双眼。

    她的背后是半开的纱窗，初春的太阳照在她的背上，让她的影子横在了被子上，蔡淡的身上。

    “你的儿子放弃自己的梦想，每天工作的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的打四份工，只是想让你活下来，你却想要死。”

    “呜……呜……”

    蔡淡的声音很低，根本不成言，但刘铁柱似乎能听懂一般。

    可刘铁柱没有再继续说一些“道理”而是换了个话题，她双手交叉在腰腹间随意的道：

    “我能救你。”

    听到这话，蔡淡的双眼重新恢复浑浊，并没有“求生欲”“光芒一闪”的样子。

    但刘铁柱不在意的继续道：

    “我可以让你恢复成正常人。”

    虽说蔡淡已经病入膏肓，但他是个正常人，最少有正常人的思维，他的双眼这个时候并没有看向刘铁柱，而是缓缓的闭上。

    就像在等待自己的死亡到来一般。

    刘铁柱也不在意蔡淡的表现，而是继续道：

    “你从今天开始，将会有两个月二十天的生命。

    我给你健康，你可以用它来陪陪你的儿子，或者干点你死前想做的事情。

    但两个月二十天前，你要么自杀，要么等我来回收你的生命。

    当然，当我亲自来回收你命的时候，我会顺便回收你其他亲人、朋友的命。

    至于你身体为什么突然痊愈……自己想理由给你的儿子解释。但若是透露出我的信息，我不介意提前回收你的命，和所有知道我存在的人的命。”

    听到刘铁柱的话，蔡淡才重新吃力的睁开双眼，但他刚睁开那双浑浊的双眼就看到十数只虫子突然出现，之后落到了他的视线死角——他的脖子上。

    “呜……呜……”

    刘铁柱cao控机械虫并不需要离这么近，她进卧室来，只是想要和蔡淡“聊聊天”而已。

    见蔡淡闭上双眼陷入沉睡，刘铁柱就迈着修长的双腿出了卧室。

    “走了。”

    回到客厅后，她就对玩游戏的刘尹开口道。

    刘尹一脸疑惑的抬头：

    “走了？啊……！搞定了？这么快？？”

    刘铁柱摇摇头道：

    “正在进行中，但是不需要我们在这里了。我们回去收拾东西……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吃完后再收拾东西离开。”

    听到这话，刘尹只得点点头道：

    “行吧~听你的~”

    “嗯？刘先生，你们要走了吗？”

    而这时，蔡枳才端着热茶走了出来。

    刘铁柱点点头道：

    “嗯，我们只是来顺路坐一坐。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和我们一起出门吧。”

    蔡枳愣了愣，之后也点点头道：

    “好！我还有好多活没做！我还要挣钱！”

    刘尹在一边看着这情况是一脸微妙。

    刘铁柱似乎见到了刘尹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冲刘尹笑笑道：

    “我不会这样对刘尹的。”

    刘尹给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

    “你做了我也不知道啊！”

    ……

    忙碌了一整天的蔡枳一边吃着冷掉的早晨买的馒头一边疲惫的爬着楼梯——他们“新家”的这栋老式楼房没有电梯。

    一路上，他能听到各家传来的谈话声、呼喝声、笑闹声、电视声，那是一间间破旧房间里的温暖。

    蔡枳挺喜欢这里。

    虽说很是破旧，隔音也很差，但……并不孤独。

    “？！”

    只是，当蔡枳快要回到新家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新家里亮着灯！

    那橘黄色的灯光透过不大的窗户传了出来。

    ——下午我好像回过家……但是不可能大白天的开灯啊？！

    蔡枳如此想着。

    等他警惕的摸到房门边，从厨房的小窗往里看时，正好看到一个在厨房里弯腰收拾餐具的身影。

    “！！！！！！爸？？？”

    而厨房里的人也抬头看到了窗外探出的脑袋：

    “我……很……饿……煮了……东西……吃……没……等到……你……回来。”

    那人似乎很虚弱，说话时都扶着灶台。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