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恨(一)(403)
在东屋里,虽没点灯,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纸,依稀中仍能看清楚一切了,一切似乎是都保持着原有模样,当陶振坤看向柜子上时,香炉碗还在,只是那个供奉的观音菩萨像却没了,他就是一惊问:“观音菩萨像呢?” 柳杏梅只好撒谎说:“是我不小心把它碰掉地上打碎了。” 陶振坤站在那里愣了愣,也不好再责备她,就说:“新的不去,旧的不来,以后再买一个吧!” 他娘是个朝鲜人,却能信奉中国的观音菩萨,潜移默化的习俗能改变一个人的信仰。他和爹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和做法的,他爹当年为了遗忘过去而尽力把家里熟悉的旧东西要用新的来替换掉,而他却愿意保守着旧的东西为了证明曾经的存在!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关于你跟苗运昌找的那宝藏,也算不得是宝藏,只能说是藏宝。” “啥意思?”陶振坤愣住了。 “也许——应该算是有下落了,只是需要证实,是真是假,除非是下去看看,究竟有没有不就知道了。” “你要把我说糊涂了,在哪里?” “就在‘地狱谷’。”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柳杏梅在犹豫着。 “关于藏宝一说,我跟运昌哥找了几年,也没找到,我在怀疑是真是假还说不定呢!我俩曾经商量过,等春天的时候,也想用长长的绳子把人送下去看看的,可他却在冬天就出事了!” “大概是真的,连苗大爷都是通着众人的面说了,不再保密,是他祖上留下的话,这应该是假不了的。我——我是在那张虎皮上偶然间发现的这个秘密,虎皮上画有一个图案,也许就是苗运昌所说的那个地狱谷。虎皮上还写有四句话,我认为——”柳杏梅还是说了,她就是等着陶振坤回来商量这事的。她知道,他一回来就听到了很多意想不到又闹心的事,只有这事或者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是什么?”此时的陶振坤是又震惊又惊喜。 “是‘藏宝所在,皆与图中,皇甫一腾,留字为鉴’。” “有这等事!以前怎么没看见?” “荷姐还问过,虎皮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让她看了,也没发现什么,我是在夜里看见的,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她是怎么知道咱家有虎皮的?” “你忘了,我曾经对旺旺说过的,这孩子一时没管住嘴,就对别人说了,伍龙不都知道了吗?” “噢——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那——那她怎么会问起这事来呢?” “是苗大爷让她问的。” “这——这虎皮与他有啥关系?” “按照我的分析,苗家和陶家的祖辈们或者是认识的,苗家有张虎皮却丢了,估计虎皮上就有藏宝的秘密,要是——” “你是说我太爷偷了别人的虎皮?” “爹原来也讲过,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另外,你也知道,苗家不姓苗,可能是姓皇甫才对。因祖辈是江洋大盗,被官府通辑,才隐姓埋名的。”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符合逻辑。” “用不用把虎皮拿出来你看看?” “这倒不必了。” “那你看怎么办?” “嫂子知道吗?” “我没告诉她,就等你回来看该是咋着好。” 陶振坤想了想说:“财宝是惹祸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回来待不了两天就得走,也没时间处理这事,那——那就等我下次回来再说吧!” “这样也好,就听你的。” “假如是真的,我们不是打算据为己有,而是怕招来灾祸,将来也要谨慎行事。” “你说得对。”柳杏梅发现他在外面锻炼的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了。 陶振坤转身把柳杏梅抱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柳杏梅惊讶。 “抱着老婆去睡觉!” 这突然让柳杏梅想到,那次陶振坤要奖赏她,就强行地把她扛进了屋中,插门关窗的就粗暴地对她进行了所谓的夫妻间恩爱之事,婆婆就站在葡萄架下淋着雨,那天的情景显得格外诡异。这个时候的她心怦怦乱跳了起来,觉得面红耳赤了。 来到西屋,陶振坤把她放在炕上,然后就脱她的鞋子。 “牲口还要添草饮水呢!” “我去。”陶振坤一回头,就看见了那盆柳杏梅从楚家抱回来的那盆有叶无花的梅花,几个月不见似又长大了些。在梅花旁边还有两个破罐子里栽着的野菊花,有几朵是绽放着的。他是不会知道,以前这菊花是被梅香栽在菜园子垄背上的,在梅香不在了之后,她才移到罐子里搬进了屋的,看到了这两样花,就像是看到了梅香依然还在。 陶振坤的冲动激情突然慢慢减退了,是因为他想起了死不瞑目的梅香!他不知道是村里哪个禽兽男人伤害了梅香,可柳杏梅却不肯说出来,是为了梅香的名节,是不想让他给梅香报仇,是她想亲自为梅香报仇,不知道她要采取哪种方式杀人。以她的聪明和武艺,想杀个人不会是问题的,他相信这一点。不过,不管怎么说,以后他还是会为此而担忧的! 他发了下呆,脱下了外衣,然后把炕上的褥套扯过来,把那支狙击步枪取出放在一旁,随后又在里面取出两样纸包纸裹的东西,说:“这是熏鸡和烤鸭,特意给你带回来的。现在天热,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他打开一个黄纸包,把一个鸡腿扯掉,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还没坏,你尝尝。” “我吃饱了。” “那也吃。” 柳杏梅就接了鸡腿咬了一口。 陶振坤又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布包,里面发出铮铮作响的声音。他打开红布后,里面竟然是有四根金条,放在了柳杏梅跟前。 “你真的是发财了。”柳杏梅并没有显得有多惊喜。 “这是我从小鬼子手里抢来的。”陶振坤说的也是轻描淡写,他又取出一大捆子纸币来。 柳杏梅面对这些东西,依然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一个对钱财漠视的女人,这种态度多少让陶振坤觉得尴尬了,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效果,就说:“从今往后,我要让你像伍家的女人一样享受富裕的生活。” 面对一个不见钱眼开的女人,男人也会失去炫耀和骄傲的。 “我没那好命!”柳杏梅淡淡地说。 陶振坤伸手去解下柳杏梅腰间的那个酒葫芦放在一边说:“它倒是成了你的宝贝疙瘩了。” 柳杏梅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古往今来,自从有了“钱”一说后,进行了买卖,这个世上就没有圣人了,男女身上都沾染上了铜臭味,钱成了离不开的东西!但钱却不是万能的,有些美女好的东西就是钱再多却也永远买不回来了! 陶振坤犹豫了一下,就从裤兜里又掏出个首饰盒来说:“这里面也是个簪子,跟你的那支一模一样,我——我打算送给嫂子的,你看——?” “你咋没给她?” “我——我怕惹你不高兴,所以就——” “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既然——那你给她吧,我还没见她戴过首饰呢!” “你对你的这个义嫂的感情可真是不一般呀?!” 陶振坤窘迫着说:“你别往歪门邪道去想,运昌哥不在了,咋说他也算是我的师父,没有他教我的一切,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人得懂得感恩是吧?!” “你要是想真的感恩,就干脆把我给休了,娶了她,反正我也没能给你生儿子,你娶了她就可当现成的爹了!” “听听,这——这是啥话,你要是不同意给她,那就不给,用不着生气的。” “我没闲心生这种鳖犊子气了!” “那——这个就交给你了,你说了算。” 柳杏梅不再说话。 陶振坤又掏出了一大堆东西,其中有两块漂亮的布料,是一样的,他说:“这两块布料,你一块嫂子一块。你做身新衣服穿,千万别让小鬼子看见,不然——” “不然什么?”柳杏梅忍不住问。 “他们会说‘花姑娘大大的有’!” 柳杏梅还是被逗笑了,就说:“我还以为他们会说‘老娘终于找到了’呢!” 陶振坤也笑了,看着比以前沉默寡言的柳杏梅安慰道:“事儿已经出了,你难过又有什么用?!问你又不肯说,你要是说了是谁害了梅香,我马上去把他给一枪毙了,为她报仇。” 柳杏梅眼里含泪,还是没说。 “我给了琴棋嫂子一些钱,娘儿俩会生活好一些的。” “那怕是生活再穷一些,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有多好?可是——一切都改变了原来模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柳杏梅把腿支在炕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面。 陶振坤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去了外屋,听外屋的动静像是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双管猎枪呢?” “枪——枪丢了。” “啥?”陶振坤是快步冲进屋中的,柴油灯下,照出了他一脸的惊愕。 “在黑虎跑出去的那天,枪也被人偷走了!”说这话时柳杏梅很平静。 陶振坤稳定了下心神,放低了声音问:“知道是谁偷的吗?” 柳杏梅木然地摇了摇头。 陶振坤还是忍不住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来,枪显得很小巧,是勃朗宁。他在地上转了一圈,恼恨地骂道:“他娘的,我出去才几个月,咋村子里啥人都有了呢?!” 柳杏梅没说话,只是抱着双腿,人像木雕泥塑一样。 陶振坤知道,自己不在家,把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抛在家里不容易,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他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把风枪放进了裤袋里,然后在放在炕上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一颗雪茄来,手在颤抖中用那个一直随身带着的打火机点着猛吸了两口。 柳杏梅的眼泪在默默地流着,在不如意的事情里,她还不知道的是村子里有好几对男女都传染上了梅毒病。 陶振坤开始觉得酒劲儿上来了,头有点儿昏昏胀胀的,就说了句:“自从焦恒和花蕊来到了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就坏了风水了!” 柳杏梅没吱声,似默认了他这怨怼的话。 “我去看看牲口。”陶振坤说完转身出去了。 “那葡萄架上还有几串没熟大劲儿的葡萄,你吃就摘吧!” 这次轮到陶振坤没答应了。 柳杏梅拿起了陶振坤抛在炕上的那个打火机看了看,上面的漂亮图案已经被磨地有些斑驳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