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一）（379）
梅香的身体依然是横在炕沿边上，只是此时她的上半身却是躺在娘的怀里的，那只左胳膊耷拉在炕沿上，被割破的腕子仍在滴血，地上流了一滩血。 沈琴棋哭泣成了人泪人一般。 楚歌在炕上紧紧抓着jiejie的一只手哭叫着：“jiejie，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呀！” 梅香的身体一动不动。 柳杏梅见此情景，捶胸顿足，眼前发黑，身体摇晃，她猛甩了两下发晕的头，放声大哭地扑向了梅香，两只鞋子站在了血泊之中，喊着：“梅香，梅香！” 她从沈琴棋的怀里一下子抱过了梅香。 这时伍老太爷磕磕绊绊地也进了屋了。 “梅香，你怎么这么傻，咋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来？你可心疼死jiejie了！” 柳杏梅抱着梅香痛哭，梅香的两只眼睛是微睁着的，死不瞑目，眼睛在她一次次抚捊下仍是不肯闭上，她把目光在一屋子充满悲伤的脸上匆匆一扫而过，只在还有胆子作为旁观者的朱乐脸上稍作一瞬的滞留。然后她在梅香的耳边以低低的声音说：“梅香，好meimei，你放心地去吧，姐一定会给你报此深仇大恨的！” 说来也是奇怪，梅香的眼睛这才自己闭上了。 别人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本来朱乐听到梅香寻了短见就吓的要死，可他又不能逃避，只好装作别人一样扮演一个痛心疾首、兔死狐悲的角色了，为得是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是个爱看热闹的人，看别人的热闹可以，可看到与自己有关系的热闹时，竟在是在畏惧中有些不忍目睹了！梅香的死他是愧疚的，但同时在潜意示中又觉得少了一个揭发他罪行的被害人了，这对他来说就等于少了一份危险，还想到自己最大的隐患应该是柳杏梅而不是梅香，梅香为了名节是没胆量告发他的，可泼妇柳杏梅不仅时时刻刻都想要了他的命为梅香报仇，只是苦无良机或者是找不到要他命的充分理由，缺乏村民认同他该死的罪名而已！死的怎么不是她柳杏梅？梅香一死，柳杏梅是不是就不会顾虑梅香的名节而当众举报他的罪行呢？这是他所害怕的事！当他见到柳杏梅那瞅他只是一瞬间的眼神时，比刀子还锋利的眼神让他在悔恨中更是害怕，害怕柳杏梅会当众揭发他的罪行，那样他就难逃一死了，不用伍老太爷下命令，村民们就得活活把他给打死不可，反正他在村子里活的也是个形同没用的人了！如果说人真的有轮回转世的话，他来世宁愿真的投胎成禽兽也不想投胎为人了！ 为了保住梅香的名节，柳杏梅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不能让梅香死后还让人讲咕她的耻辱，那样会让她的爹娘和弟弟也会蒙羞的！梅香正是以死来保住自己的名节，难道不是吗？ 忍！忍！忍！忍！ 当朱乐见柳杏梅并没有当众揭发他害死了梅香时，心中暗自庆幸。即便是这样，他浑身也是冷汗淋漓了。 已经是哭地是死去活来的沈琴棋几度昏厥，在以吴荷为主的几个女人对她以拍打后背摩挲前胸和掐人中xue或者是用针扎手指的方法进行及时抢救。醒来的她仍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见女儿被柳杏梅抱在怀里，就愤怒地一把推开她，把女儿抢在了怀里指责地说： “柳香是被你害死的！” “为——为什么这么说？”柳杏梅大为惊讶。 “她是和你作伴去的，才会——” 柳杏梅闭上眼睛，泪水仍在扑漱漱流下，她颤抖着声音说：“梅香是个美丽善良的好姑娘，我跟梅香，名誉上是婶子和侄女关系，其实是情同姐妹，在背后她一直是叫我一声jiejie的。在我跟她相处这段时间里，我们都是非常快乐的，也根本没有闹过任何矛盾。我疼爱她还怕来不及呢，还哪儿来的伤害她理由？！你失去女儿的痛苦我能理解的，所以我不会介意你这冤枉我的话。” 她说的情真意切，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别人是看不出半点儿虚情假意来的，把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谋害”梅香联系上。甚至有人在想：沈琴棋伤女悲伤过度，在冤枉无辜了！柳杏梅对梅香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儿怀疑，两个只相差四岁的女子之间能存在什么矛盾导致仇恨发生呢？不会掺和到男女私情和利益关系就缺少酿成恶果的！ 人们在猜测中找不到关于梅突然死去的蛛丝马迹原因。 沈琴棋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悲痛欲绝地说：“她爹不在家，我却没照看好她，等她爹回来我可怎么向他交代呀我也没法活了！” 伍老太爷泪眼婆娑地叹息道：“梅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真是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实在是太可惜了！柳杏梅对梅香好，这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她怎么会伤害梅香呢？” 荣凡辉说：“要说梅香的死跟柳杏梅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这是不可能的！” 沈琴棋哽咽着说：“那——那她咋就好——好不当儿的自杀了呢？” 柳杏梅说：“昨天她跟我说想回来跟娘和弟弟住一宿，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谁知道今天就——！” 伍龙说：“看情况，她是自杀的，不像是有人杀她，这一早上的。再说，她还小，也没听说和谁有仇有恨的？真是怪了！” “一定是有原因的，再说女孩子眼心小吧，为了一般的事儿也不至于自杀的。她娘，你就没有发现她哪儿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吗？”伍老太爷问。 沈琴棋摇头说：“没有，昨天晚上她还做了两个菜，打发楚歌去买了一瓶酒。只是——只是看她比别的时候都高兴，谁成想她——她是有意的！” 这时又进了屋的陶振坤说：“早上她还送弟弟去上学了呢，我俩还说了阵子话，我是见她有点儿不对劲儿，只是大意了！” “奇怪！你是第一个看见梅香的，你回来时梅香是死是活？”伍老太爷问。 “我吃过早上饭，一早就去地里干活了，见雨怕是要下大，就回来了。见屋门是在里面插着的，我在外面哟喝了几声，里面没有答应，我就知道怕是出事了，就撞开了门，进屋一看就——就那时她还有一口气的，她——她——” “她对你说什么了吗？”柳杏梅急忙问。 “她——她——只是说：‘娘你别难过，我这是活够了’。别的啥也没说，就——就没气了，我可怜的闺女，咋说没就没了？这是在要娘的命啊！”沈琴棋头发凌乱，脸上泪痕狼藉，人真的疯了一样。 这是可令人在撕心裂肺中催人泪下的情景，一个妙龄花季的少女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在莫名其妙里香消玉殒了！一个美丽又懂事的好女孩儿，正在悄悄引起人们关注的年纪，正在这个年纪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有朦胧憧憬和期待的梦想年龄段，她却毅然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毁灭了未来，抛弃了属于她的世界，就是死因不明也是必有其因的！ 一个本来活泼开朗又腼腆羞涩的少女是不该产生厌世情结的，单纯而善良的她还没有涉足到恩怨情仇里面去，却就这么死了，似乎死的有些过于离奇和蹊跷，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柳香的突然死去，很快就惊动了全村的人，就连平日里及少抛头露面的伍家少妇和姑娘们也到了楚家，因为讨人喜欢的梅香在伍家学堂这一段时间里都给人以好的印象，所以都会在震惊中的悲哀里为之感到惋惜！尤其是伍欢和伍乐这小哥儿俩，都对梅香产生了初恋情怀，本来这小哥儿俩在暗中争风吃醋的想为这个小美人来一次竞争赛的，谁曾想会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梅香的死去，对这两个少年来说是很沉痛的打击！ 他俩在梅香不再读书时，还特意跑到楚家询问过梅香怎么不念书了，梅香却以在家里帮娘干活为理由谢绝了他们的劝说。 “照这来看，梅香是自杀的，是可以排除被人害的了。谁也不忍心看到她这样，可毕竟是人没了，就节哀顺便吧！现在天气热，尸体不宜搁久，还是为她处理后事吧！大家伙该帮忙的帮忙，该咋cao办咋cao办。云昭不在家，这也不是看热闹的事！” “我女儿她死的不明不白，我——求老太爷做主，要弄清楚她是为啥寻短见的，我——” “事出有因，不会这么简单，我会调查的，到时给你个交代。有些人在场，你们谁知道梅香是为了什么吗？” 所有的人都在摇头。 事已至此，在揪心摘肝般疼痛中的柳杏梅也只好振作精神了，她擦了把泪对沈琴棋说：“事儿已经出了，不看死的也得看活的，大哥不在家，还有楚歌呢，他还小，你要是再有个好歹的，楚歌谁来管。就是再着急难过她也活不了了，她要是有灵的话，也不愿看到你这个当娘的为她死去活来的，就听老太爷的安排吧！” “我——我啥也没心思了，就麻烦你们张罗吧！”沈琴棋说着又哭泣了起来。 “那就由我来看咋办吧！天热尸体也不宜久放，容易发酵腐烂。她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用一张破炕席卷了埋葬，不能让她白托生人一回，那样心里也不落忍！振宗，你就去我家里把你叔留下来的那套木匠活家具取来，你就给她简单地打一口棺材吧！没有木板，就希望谁家里有的凑凑，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应该是有情有义的。楚家虽说日子不富裕，但是无论大人孩子都是老实人，心不坏。像这样的人家，该帮一把的总得帮，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人心来！” “这——”陶振宗站在那里犹豫了。 柳杏梅想到了大门上的“男人止步”四字，就对吴荷说：“荷姐，家具就在偏厦子里放着，你去取吧！” “哎！”吴荷答应一下就下地出去了。 柳杏梅又说：“凡是帮忙的，中午就到我家去吃吧，我管饭！” 这时荣凡辉又说话了：“梅香比不得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丧少丧不一样，谁还在乎吃顿饭，那样也太不分头青卵子肿了，还有人情味吗？也不能坏了你的规矩，你家还是让别的男人免进吧，谁要是挑理就尽管冲着我来！我这就回去找木板去，家里有的，就都别愣着了！” 他话糙理不糙，让一些人佩服。 柳杏梅对这个曾经与之发生过不愉快的人很感激。 有几个人都跟着出去了。 秦连城说：“别的忙帮不上，我就送她一对花圈吧！” “谢谢！姐妹一场，我——我要给她刻一块墓碑的！” 柳杏梅看着沈琴棋怀里的梅香，她的好meimei就这么没了，真是让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备有棺材的，但谁肯捐献出来呢？这不是吝啬，而是会木匠活的陶其盛不在了，将来谁家要做棺材则成了难题！ 吴荷去取家具时，见到了那匹枣红马备好了鞍子，麻袋里还装着那支她再熟悉不过了的*，看来柳杏梅是打算要出远门的，梅香却突然死了，想必这其中定有隐情，会是什么呢？她经常来这个家，只见柳杏梅对梅香真如亲meimei一个样，那份亲爱简直要比亲meimei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没见她俩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这不免让她心生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