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二)(116)
没人上前求情,就连柳杏梅都觉着解恨,也能由此可见荣凡辉的人缘不咋的了。其实,秦桧不是还有三个好朋友的吗就是平时跟荣凡辉多少还算是有点儿交情的,觉得人微言轻,更何况是在默许了的伍老太爷跟前,岂敢贸然插嘴。她就嘴里在小声说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还真别说,荣凡辉还真是有硬骨头,没被连打带踹的喊爹叫娘,嘴里不哼不哈的,他只是顾头不顾腚的手刨脚蹬在地上弹弦子。这并非是拳脚下留情,等杨泽湖把荣凡辉从地上捞起来时,再看他已经是没有孩子模样了,嘴斜眼歪的,肯定是心也不正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跟个肿瓜一样,嘴巴上带着血。要是丢在大道上,是不会有人能认出他是谁了!有人认为他不被打出尿来也得被打出屎来,可是谁都没闻到臊臭味儿。这棒子骨玩意儿还真挺抗击打的,也有人对他肃然起敬了。 “打老骂少的东西,还挺有硬骨头的呢,你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再不知道好歹,看我不掰你蹄甲子才算怪了!还敢耍横,我看你是屁股拔罐子——作(嘬)的紧!” 杨泽湖举起胳膊来就又要朝荣凡辉的脸上来个肿上加肿打巴掌。 “住手。”这时伍元祖才发话了。 “姥爷,这种人讲理他是不会听的,只有把他打服了!” 伍元祖这才把躲在背后的两个孙女拉到面前,爱抚地摸了摸她俩的头,一脸的慈爱,笑容可掬地说:“有爷爷在,哥哥在,这么多人在,是不用害怕的。” 荣凡辉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那唾沫里可以看到带有血丝,他还是倔强地说:“以多欺少,打死我都不服,打扁了身子打不扁的嘴!” “你小子是属鸭子的,rou烂嘴不烂!”伍龙摁住了荣凡辉的肩膀。 杨泽湖的巴掌还是要往荣凡辉的脸上落。 伍元祖摆了摆手。 这时他的四个儿子也来了,由于家里正有人忙着杀牛宰羊的脱不开身,才晚来了一会儿。再有,听那锣声知道是有事了,但不会是土匪和鬼子来了,所以才放心些。四个人都站在了爹的身后,没敢吱声询问。就像是早就站在一边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一样,都有六十多岁了,则是伍老太爷嫁在本村的两个闺女,伍娥和伍媚这老姐俩,她俩见到了四个弟弟也只是点点头。 由此可见伍家的家规是有多么的严了,只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爹是怎样来处里这件事的。这姐弟六人都是清楚地知道,别看爹都八十岁了,但并不糊涂,甚至是要比一般六七十岁的人还明白事理。 杨泽湖的胳膊放下了,没敢向荣凡辉的脸上打去。 伍元祖淡淡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以示惩戒就得了。” 陶振坤在旁边嘀咕了句:“打不出你屎来算你肛门是长死轱辘的,那也得从嘴里往外冒!” 柳杏梅就剜了他一眼说:“就知道见缝插针,你倒是会挑逞能耐的时候?!” 陶振坤也不介意,有伍老太爷亲自出面,再棘手的麻烦事也会迎刃而解的,最起码柳杏梅可在这种麻烦里解脱出来了,所以他把一颗悬着的心稳稳当当地放回了原处。 这时荣凡辉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跪着别动!”林朝阳怒喝道。 荣凡辉也不甘示弱,大声嚷吵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堂堂七尺男儿,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中间跪父母,这样强迫我跪别人我不服!” “你跪我爷爷还委屈你了?”伍凤逼问道。 伍元祖笑了,用烟袋锅子敲了敲荣凡辉的头说:“你小子还算有点儿骨气,我倒是欣赏你了,起来吧。” 伍龙只好松开了手。 荣凡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竟没被打瘫痪了。 这时伍元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两个孙女吩咐说:“姽儿婳儿,来,你俩给爷爷装袋烟。” 妮姽就从那长长烟袋杆儿上把一个悬挂着的烟荷包拉开,从里面捏取了碎烟叶后装进了烟锅,只三捏子就装满了。然后,由妮婳从爷爷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个漂亮的打火机来,她打开了上面的盖子,拇指一摁就打着了,然后就点着了烟。伍元祖把一头一个精美的烟嘴子叼在牙齿健全的嘴里,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了口袅袅烟雾。 在场有没见过的人只是对妮婳手里的那个打火机感到了好奇,认为那可是个贵重的洋玩意儿。 而最让柳杏梅感到好奇的并不是妮婳手里的那个打火机,而是那个看上去能有一尺半长的烟袋,不算太大的烟袋锅是金黄金黄色的,就像以前她的那枝簪子,上面一圈儿雕镂着一朵莲花在盘绕着,长长的烟杆上也是花样繁多,那个烟嘴儿也晶莹别致,不是玛瑙即是翡翠的,里面隐约呈现出几丝暗红色。她在娘家时曾经见过个别老者使用的镶铜錾花烟袋锅儿,却从没见过这么做工新颖而精美的。以他伍元祖的身份,想必定会是不俗之物。那个烟荷包也是绣工精美,一面是龙一面是凤的图案,是用了上等的丝线,而且还可从那新鲜色彩上看出来不是用了很久了。以前她曾听教书先生讲过,这烟荷包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故亦有苏绣、湘绣、粤绣、京绣、川绣、闽绣之分,以及苗绣、壮绣、侗绣、土绣、满绣等各族风格。各地烟荷包的形状有葫芦、元宝、鸡心、宫灯、动物、花卉状等不拘一格,但共同的特点是分为有盖与无盖两种烟荷包。无盖烟荷包穿绳后可束腰及收口,使烟丝不至散落和受潮。通常有盖的工艺比无盖的繁琐,其鉴藏价值亦高于无盖的。有些烟荷包还配以玉坠或流苏,古人将之系悬于旱烟杆下或腰际,一步三摇,更显悠闲自得,显得气派十足,从而衬托出绅士风范来。在那个有盖的烟荷包上,还悬系着一个小巧玲珑形似金鱼的物件,是用赤黄金丝盘制而成的,在金鱼嘴处凸出一根约寸许的钉子头东西,头部尖利,可用来投油子堵塞的烟锅。 伍元祖见她好奇怪地盯着看,就问:“你看出啥来了吗?” 柳杏梅见问,就嫣然一笑道:“我只看出了这烟袋可不是个俗物,我猜想这烟袋锅儿是金子的,至于这烟杆就不知道是啥木质的了,那烟嘴子不是玛瑙就是翡翠的。” 伍元祖呵呵笑了下说:“算你有眼光!” 柳杏梅就说:“我一个乡下丫头,也没见过啥世面,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这话是客气,你还是有见识的。” “只不过是读了几天书,实物是没见过的。” “你识字?”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信这话,是贬低女性的谬论,才拧着性子说服了我爹,也得到了疼爱我的爷爷奶奶的支持,就在村子里念了两年的私塾。教书先生是个才华横溢的中年男子,后来听说他是个**分子,以鼓动‘赤-化’罪名被人给抓走了,从哪就没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那是我十三岁时候的事,但至今却仍记忆犹新。也没见到他鼓弄是非,一个安善良民,教书育人,何罪之有?唉,啥世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伍元祖感叹道。 柳杏梅瞪了一眼陶振坤然后就说:“可有人还说我这是头发长见识短呢!现在咱们这个村子也有学堂也有教书先生了,这让村民们还得感谢您老人家呢,这可是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没文化知识的人就是愚昧的!” 陶振坤在一旁张了张嘴,但还是把到嘴边儿的话给咽回去了。他这个样子还是让柳杏梅给看见了,但没有问他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