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历史小说 - 情天恨海鸳鸯梦在线阅读 - 赎罪(二)(66)

赎罪(二)(66)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是没走几步就耗尽了仅存的力气,瘫痪一般跪在了地上,然后是顺着一行迤逦足迹爬上了山坡,看向绵延的山林,却找寻不到他所熟悉的身影了!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蜿蜒爬行的痕迹,湿漉漉的身上沾满了沙土和草叶,两只鞋子丢在了河里。

    他坐在那里无助地哭泣了起来,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没想到自己的人生里却要遭遇如此挫折,嘴里喃喃着:“你回来,我——我原谅你了!”

    他知道,他曾经那个慈祥和蔼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日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在恍惚之中却能够意识到,在他的生命中从此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其盛哥,你怎么去了河那边了?”

    直到一个声音飘过几十米宽的河面,才唤醒了他如痴似傻般的沉迷。

    他茫然地回了下头,就看见身材娇小的伊人伫足于仙女河的对面。他茫然地站起身来,面对着绵延起伏的山林发了阵子呆,才失魂落魄地沿着河岸走着。

    “其盛哥,你快回来!”

    那个听上去是焦急的微弱呼唤,像是要贯穿他的耳鼓膜一样。

    他光着双脚,因为鞋子同样丢在了河里。在一处比较浅的地方下了河水,慢慢试探着往回走着。在一处坑洼处,他跌了个跟头,水立时就到了脖子地方。

    “其盛哥,你小心些!”

    他站起身来,就看见邱兰芝很快地在岸上脱下鞋子,挽了下裤腿,然后也在对面下了河,朝他趔趄着身体蹚水而来。

    他麻木地站在了河中心处,直到水没半腰的邱兰芝来到了跟前扶着他。

    “你过河干啥?”邱兰芝一脸的惊慌和疑惑。

    他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望着这个曾经让他痴迷的漂亮女子。

    “你咋不说话,爹呢?”

    “他——他出外打工去了。”

    “这——这——怎么会呢,也没听他说过的。他一个人出去,路上很危险的,你没拦着吗?”

    “我——我横拦竖挡着,可他执意要去!”这话一出口,他顿觉愧疚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他摇晃了下头。

    “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是摇头。

    “你这是怎么了”邱兰芝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兰芝妹——”他一下子把邱兰芝拥入了怀里,哽咽着哭了。在这时,他清醒地意示到,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不然他的生命中将会是一无所有——

    从这天之后,他多次拿着那把猎枪走进山林,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寻找。他没有找到被野兽吃了后遗留下人的骨骼,在猎人的嘴里也没听见过有人被吃掉。在几天后,他对寻找只能是寄予了渺茫的希望。在他的内心里极为懊悔,没有及时大张旗鼓的发动群众进山寻找,以父亲平时倔强和倨傲的个性,就是还活着,遇到了生存困难,在尊严和忏悔下,也不会再踏入家门的了!

    难道说是不在山里了?真的去了山外打工了?或者是又寻了短见?

    也许,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次他真的见到了他爹,而只隔数十日的他爹变成了野人模样,他苦苦劝说他回去,可他爹执意不肯,说是以此来惩罚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于是,这成了不可向任何人说出的秘密!

    爹不回去也好,回去了那个完整形象已损的家还能回到从前的和谐与默契吗当他心里产生这种自私的念头时,就会倍加痛楚的!

    邱兰芝怀孕了,他却没有喜悦之情,因为他怀疑她不知是怀了谁的孩子!

    后来生下了振坤,随着振坤的长大,他也在他身上辩认不出究竟是像谁!不过,他并没有岐视他,不管怎么样,振坤的身体里毕竟是在流着陶家的血,所以他肩负起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此后,在他爹不在家后他执意翻盖了房子,那时陶家也只有三间破土房,并且还又打了家具,是想抛开他爹存在的阴影。可是,出现在眼前的熟悉阴影可以用别的物件取代,而躲藏在心里的阴影呢?!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来,他每年都要进山里见上他爹几面的,这成了父子之间的秘密。

    历史的大门永远在向每个人敞开着,可一旦走出来就再难回头进去了。刹那的时光,永恒的回忆!

    再有,在这二十多年来,他成了个纯粹的禁欲者,再也不沾邱兰芝的身子,父子俩怎么能享用同一个女人的身体呢?被羊撞伤了私处则是成了最好拒绝的借口,乱-伦之道不可取呀!

    就这样,被羊撞坏了生殖器是他的有效挡箭牌。对年轻的夫妻而言,彼此承受着痛苦与悲哀!

    回忆,对每个人来讲都是所拥有的最公平的权力,只是回忆之中却存在着或多和或少的幸福和痛苦不同罢了!

    现在,他得了绝症,他在猜测着在不久之后也要追随他爹而去了。

    也许,只有在阴曹地府里团聚,那时才能和解在人世间的存有矛盾,重温那父子之情!

    在傍晚十分,陶其盛的昏迷状态才有好转,他吩咐了一声:“振坤,你去取些烧纸来!”

    “爹,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也不是上坟烧纸的时候,你要那东西做啥?”

    “他爹——你——?”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还不快去,磨蹭个啥劲儿,爹要是自有用处了!”

    就这样,陶其盛被搀扶着走出了家门。

    三个人尽管是满腹怀疑,但谁也没敢询问他要做什么,连平时心直口快的柳杏梅也没问这是要做什么。

    来在十字路口处,陶其盛用重新拿在手里的那个拄棍在地上画了个圆圈,但还留了个缺口。接着他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从陶振坤手里接过一捆子烧纸,放进圈里抖落散开。

    “爹,要烧纸钱,也该是到坟前才——?”

    “你懂什么!”

    “那——那你想把这纸烧给谁呀?”邱兰芝问了句。

    “烧给该烧的人!”

    陶振坤想帮忙用洋火(火柴)去点着,却被不言语的陶其盛给阻止了,他要亲自点燃。在他颤抖着划了三根才算是将纸点着了。

    三个人在不声不响中也挨着跪了下来。

    纸在陶其盛用拄棍翻动下迅速燃烧着,让柳杏梅能体验到了脸上有种被炙烤的感觉,幸好袅袅上升的烟雾没有熏着眼睛。

    这时她听见了公公的嘴里开始叨念起了什么,她就移动了膝盖朝跟前凑近,侧耳倾听,但在那嘟嘟囔囔中难以捕获完整的字句,只是模糊中像是听清了“爹”什么的。她还是为此感到了一惊,难道说这纸钱是烧给振坤的爷爷的?他爷爷是死了吗?要是死了,这消息怎么还不公开呢?再有也没听有人捎回口信呀?也不见尸体就——难道是公公病糊涂了?会给活人烧纸?就是死在了外面那也得有个准信呀?

    至于那个圈留个缺口,迷信说法是鬼魂可以进去取钱的,不留则是无法取到。要是不画个圈吧,是会有别的孤魂野鬼来抢的。

    柳杏梅偷偷看向了公公,见他脸上泪如雨下,一副十分悲痛的样子。接着就是磕头,三个人也跟着磕。

    在这祭奠仪式完成后,搀扶着陶其盛往回走时,陶振坤低声问柳杏梅:“你听着啥了?”

    柳杏梅摇头不语,没有事实,她不敢多嘴,以免生出啥事端来。

    对陶其盛这莫名其妙的古怪举动,像谜一样令人猜测。

    可他们怎么会猜测到陶其盛内心深处所隐藏的纠结苦楚呢?曾经一个既当爹又当娘的大男人,为了将三个孩子拉扯成人,则是学会了女人该做的事,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刷锅攮灶,可却在七情六欲里没能把持住节cao,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逾越了雷池半步,才酿成了人间悲剧,殉葬在道德观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