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从那之后，我们之间似乎都发生了改变。 慕承宣和周云廷一直专心于打仗，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我们之间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 但慕承宣在闲暇之余，依旧会关心我的腿。 但我发现，他的眼底的青色越来越明显，脸上带着疲惫，经过战场的洗礼，他的面孔反而更加坚毅，更加冷漠。 而最明显的，是他的双眸，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捉摸不透 我看在眼里，却选择了沉默。 但幸好，这场仗只打了三个月。 几乎没有悬念的，我们胜利了。 北朝和南朝是数一数二的大国，兵力雄厚，还有秦古两位将军镇场，那三个国家即使耍小计谋，想要成功，也是难以成功。 战争结束后，每一个人的脸上显而易见带上了笑容，仿佛都送了一口气。 而两国经过商讨，决定在离得近的南朝举行庆功宴。 慕承宣只是沉默点头，没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在整顿一番后，我们就开始启程去了南朝。 但我的身子实在是受不了这么颠簸，为了照顾我，兄长决定陪着我慢慢回程，而大部队按照原计划前行。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兄长却不以为意。 就这样，我们缓缓进京，而大部队也在三天前已经到达。 周云廷也早早下令准备庆功宴，他似乎忙碌了起来。 我原本是想跟着兄长回秦府，但是有个小太监来告知我，皇帝在宫中等我。 兄长皱眉：“家妹久日未回家，甚是思念，还望皇上谅解，能够让家妹回秦府。” 小太监低眉：“这……这奴才也做不了主啊，皇上要奴才一定接到落落姑娘，奴才不敢违抗啊。” 兄长骑在马上，看了我一眼，“meimei你……” 我了解他的担心，对他微微一笑，“没事的，大哥。” 兄长无奈，皇命难违，只能送我进宫。 这皇宫实在是太大了，小太监带着我走走绕绕，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终于，过了半炷香后，他带我来到了一个庄严庞大的宫殿前。 “落落姑娘，你先在此休息一会，等皇上忙完后自会来看您。” 我看了几眼宫殿，问他：“这是哪里？” 那小太监回答：“这是皇上专门为您准备的宫殿，” 我觉得不对劲，还想问什么，他就已经告退离开。 我本想跟上去问问，但是这皇宫太大，我并没有把握还能再回来。 无奈之下，我进了这个宫殿。 进去之后，我很吃惊。 因为这里的每一处建筑，每一处物品都是按照我喜欢的样子摆放的。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 我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鬟，她的神情很激动，甚至落了泪。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句称呼。 这里……是我曾经住的地方。 那丫鬟立马扑过来，站在我的前面，似乎是想碰碰我，又好像不敢，就只能那么无措地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我失忆了，记不得你了。” 那丫鬟两只通红的眼睛又继续流着泪，哽咽道：“没事的，没事的，娘娘，我叫小桃，是您的贴身丫鬟。” 我轻轻为她擦了擦眼泪，“嗯。” 没想到，她哭得更凶了。 我一下子收回了手，有点无措看着她。 等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似乎才反应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淡淡一笑，没有再次为难她，而是进了里屋。 我想看看这个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想了解我的过去。 小桃就跟在我的身后候着。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着急道：“娘娘……” 我停了下来。 “娘娘，屋里多日未打扫，都是灰尘，要不我们还是在外面看看吧？” 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依依的牌位。 小桃见我不说话，更是着急，还想劝我，就看见我直直盯着前面。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脸刷的白了。 我指尖有点颤抖，我哑声问她：“那是依依吗？” 小桃又想要哭了：“娘娘……” 但我却没有功夫再管她了，我感觉我的心在被撕扯着。 虽然原本就知道依依她已经不在了，可是真正看到牌位后，内心那压抑已久的伤心欲绝，痛苦不堪才显露出来。 可它出来的那么迅速，程度那么深，让我难以招架。 我的胸口上下起伏了几下，眼里泛起酸涩，脑子一阵阵刺痛。 小桃看出我的不对劲，“娘娘，你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了她再问我，但是我的耳边全是尖锐的耳鸣声，脑子也疼的像是拿锤子猛砸一样，甚至我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突然我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直直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床上，而床边坐的是周云廷。 他见我醒来，连忙喊太医：“快来，皇后醒了。” 太医自然不甘怠慢，立马上前给我探脉。 我一直没吭声，就静静看着。 片刻后，太医恭敬道：“娘娘只是过度伤心，没有什么大碍，等微臣开一副安神药，娘娘也舒缓舒缓心情，不日便会痊愈。” 周云廷送了一口气，“退下吧。” 听此，一众人才缓缓出去。 见人走后，我才开口道：“皇上，臣妾是前皇后，现在的皇后是林家小姐，若是被娘娘听见，怕是会伤心。” 他皱眉：“你这是又听谁在胡说？” 我沉默着，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他猛然明白过来：“你……恢复记忆了？” 我轻轻笑了笑，“是。” 他愣愣看着我，“你……” 我却打断他：“皇上，臣妾累了，臣妾想休息。” 他看了我几眼，才抿抿唇道：“那你先休息，朕……去忙了。” 我微微颔首，“臣妾身体有恙，恕臣妾无法恭送皇上。”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离开了。 等人一离开，我才送了一口气。 昏迷时，我想起了我全部的记忆，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以至于醒来后，第一眼看到周云廷的瞬间，我感到了一阵窒息。 我现在的想法就是逃离，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就像是我当年去寺庙一样。 我问小桃：“小桃，可有婢女的衣服，我想出宫。” 小桃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女婢这就去拿。” 过了一炷香后，小桃才回来，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道：“娘娘，都已经打点好，现在就可出宫。” 我拿过衣服，深深看了一眼小桃。 她却笑着：“娘娘，小桃在这给您打掩护，否则别人会怀疑。” 我上前抱住了她，“谢谢。” 小桃回抱住我：“娘娘，小桃等您来接我。” 我轻声说了句好，然后就按着小桃打点的路线出了宫，去了秦府。 秦老将军见到我，并没有多少诧异，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让我回了房间。 我笑了笑，他们都知道，皇宫关不住我，我也不会再会进宫，他们都默契地没问，甚至帮我打理了一切。 我有时候觉得，我还是很幸福的。 * 对于我离开的事情，周云廷很生气，他把小桃关进了内务府，对外说小桃以下犯上，需要严惩不贷。 并且，他还惩罚了孙贵妃，打入了冷宫，听说是她将我引去的，以为我是皇帝新宠，想让我进前皇后宫殿而惹怒皇上。 却没想到，我竟是前皇后。 我知道他这是再逼我回去，我也知道我们之间需要一个结局。 所以在庆功会结束后，我去找了周云廷。 他今晚喝了很多酒，眼神有点迷离，但好在理智还是存在的。 他见到我，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想抱住我，“朕就知道，你还是爱朕的。” 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怀抱，“皇上，我不是来找你求和的，我是来求一份和离书的，并且希望您放了小桃。” 他愣愣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说的什么，过了好久才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要和离。落落，不行，不能和离，朕不许，你是朕的。” 看着他一副魔愣的样子，我轻轻蹙眉：“周云廷，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不，不会的，我们之前明明很相爱。” “是，我们之前确实是如此，但那也是从前了，”我直视他，“从前我们的爱是建立在你不是皇上，而我也不是皇后的前提下，是建立在没有利益的爱，而不是现在的尔虞我诈。”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时，我都有点害怕你，因为我不知道睡在我旁边的丈夫会不会哪一天为了别的女人抛弃我，甚至害死我，可是我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我曾经爱你，我们还有依依。” “但是周云廷，是你亲手打破了这些假象，也打碎了这唯一的美好。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在皇宫里继续生活下去，难道是要为了你那少的可怜的爱？” “不是的，不是的……”他有点痛苦，“不是这样的，我说过的，没人会取代你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周云廷，你没做到。”我闭了闭眼，“放过我吧，给彼此一个体面，不要让我们仅存的情谊也慢慢消失殆尽。” 他静了许久，站在风中，像是一吹就会倒。 片刻后，他声音沙哑问道：“那你是因为……慕承宣吗？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把错处安在慕承宣身上，我认真的看着他，也不明白以前那个温润俊雅翩翩公子的周云廷到底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甚至在想，他真的还爱我吗？他到底是因为爱呢，还是求而不得的执着。 想了一会，我问了出来：“周云廷，你真的还爱我吗？” “当然……” “那你能为我遣散后宫吗？” 他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后，反问道：“那慕承宣呢？他登位后难道就会留你一人吗？不可能的。” 他笑了笑，“我们都是男人，也都是皇子，我们深知彼此的秉性，他是不会为了爱情而放弃皇权的。” 这下换成了我的沉默。 他扶住我的肩膀，“落落，我虽然不能给你独宠，但是你会永远是皇后，永远压她们一头，你永远是胜利者。” 我抬眼看他，“那皇后呢，现在的皇后怎么办？” 他以为我要答应，神情激动道：“原本就是因为你想让她当，我才允的，我们可以回到过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 “所以，你是想要她当第二个我吗？”我扯开了他的手，“我不会再进宫为傀儡，无论何种身份，我都不愿。” 我下了剂猛药：“皇上，如果你不答应，秦家和林家都会上奏，到时候别闹得都不好看。”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狰狞，恶狠狠看着我：“好，好，那朕就想看看，到底那个慕承宣如何比得过我，我要看看你会不会幸福。”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达成所愿，还不忘提醒：“还有小桃。” 他冷漠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但我知道，这事成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份和离书，小桃也被放了回来。 我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我能过上安稳日子，但我却忘了慕承宣，直到他找上了我。 “好久不见，秦落姑娘。” 我给他斟茶，闻言淡淡回应：“是好久不见。” 他把玩着茶杯，“没想到秦落姑娘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只认得周云廷。” 我抬眼看他，道：“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秦落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会对你发脾气呢，我只是感慨。” 论阴阳怪气的厉害恐怕无人能胜他，我败下阵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此他淡淡一笑，放下茶杯，猛地凑上前来，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下，只想请秦落姑娘去北朝。” 我揉了揉耳朵，觉察到热，往后退了一点，“我去北朝做什么？” “帮我登上皇位。” 我惊讶看着他，“我什么也不会，怎么帮你？” “你去了就是帮我。” 我没说话。 他继续道：“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等我登位，我们便两清。” 我狐疑的看着他道：“你不会是骗我吧？”因为之前的前车之鉴，我很有理由怀疑他会把我骗去，然后直接关起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我心里一咯噔，“不是真的吧？”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头，“想什么呢，我不会那样做的。”顿了一下，又严肃道：“我和周云廷不一样。” 他看着我，继续说了一句，“我们的结局也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