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纳
黝黑的汤药顺着喉咙缓缓划过齿颊间的缝隙,舌头虽以尽力避让可却依旧逃不过液体易流动性的物理特性,通过舌尖味蕾而传递向大脑的负面反馈瞬间便让杨国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好苦!” 虽然声音中依旧显现出一种虚弱和憔悴,可他终于从感染、炎症等排着队取自己性命的魔爪之间捡回了一条命。 “外面大雪封山,我们的药材也所剩无几了,这几味药反应可能大一些,但是只能忍忍了” 杨国辉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高举着手勉强喝下了碗中一半以上的汤药,仿佛被火灼烧过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加剧着吞咽的次数,而每一次吞咽却又加剧着火急火燎的痛苦,仿佛一个死循环般牢牢套住病床上的男人。 “千万别吐啊,忍一忍,忍一忍!” 看着杨国辉额头冒出的层层汗珠,老者犹豫再三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虽然老旧却没有任何异味的碎布,缓缓剥开后取出了一块好似胶状的东西,轻轻塞入了杨国辉的嘴里。 “来,压一压,千万别吐啊,我们可没第二副药给你煎了” 随着牙齿轻轻破开那东西的纤维,一股梨的香味缓缓升腾而起,水果,作为末世之中的奢侈品,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其中滋味了,可人脑的奥妙之处远超他的想象。 随着苦味被慢慢中和,杨国辉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该有的气色,老者缓缓扶着他那健硕的手臂让他躺平,其动作轻柔谨慎,仿佛父亲照顾儿子般细致。 “谢谢你啊老人家” 杨国辉将果脯尽数咽下后缓缓开口到 “小伙子,看样子你也是个习武之人啊,换了个体弱的,在这环境下面早去了。” 杨国辉微微一笑随即将头侧向了屋顶,说道 “练武倒是没有,但是,我是个军人” 仿佛是在跟自己说,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虽然一直重病的他整日昏昏沉沉,可经过多日的调养他已经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自己的脑袋并没有损坏 二是周围这些人的脑袋并没有损坏 虽然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但是他要么是拨乱了时空要么是掉到了一个被末世逼疯的癔症村落,如何验证呢?他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看来除了到外面亲自查看一番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此时的他说话极力保持着用词和造句,如若真是遇到了一群有癔症的疯子,那么说错话的可能唯有被当成异教徒送上“烧烤架”了。 “你是参军的还是充军的?” 老者的语气之中也显现出一种慎重和小心,毕竟面前这个男人除了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身体构造---鼻子眼睛耳朵外没有一丝和自己类似的东西,谈吐、服饰甚至是体味。 “用我们“家乡”的话来说,我可是个“尖刀班”的存在呢” 他依旧保持着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可却又不乏试探的意味。 “你的西域来的吗?西域的士兵?” 老者脸色似乎闪过一丝不安,可却压制得很好,从他的表情来说杨国辉明显看出了他在恐惧些什么。 “你见过和我一样的人吗?” 杨国辉没有回答,且只是单纯的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反抛出一个问题以掩盖惊慌。 “没有,从来没有” 老者的两次否认似乎在掩饰什么东西,审讯语束中多次否认是决不允许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战斗机飞行员,他深知诱供逼供的各种手段。 “好了,你多休息,大当家的马上要回来了,他们应该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无论你的过去是什么,当下食物才是最重要的,别得罪他们” 老者说完端起还残留着少许药渣的陶瓷碗起身离开了房间,而他的话却依旧没有给出任何能够判断处境的参考物,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无论是猜测一还是猜测二,食物都是面前的最大问题。 随着地上土坑中的木材噼里啪啦的炸开,屋外传来一阵马儿被勒令停下时的嘶鸣和粗重的喘息,紧接着是男人的交流、欢呼。 艰难坐起身的杨国辉不由得心中一紧,待会的谈话将决定自己的生死,而自己却连自己是谁都没法确认。 “把鹿拿去烤了,野猪洗净刮好用盐腌起来,今晚上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男人粗犷的声音极其富有辨识度,杨国辉几乎一瞬间便“认”出这是记忆中所谓二当家在讲话,似乎的外出打猎满载而归,从男人讲完话后响起的阵阵欢呼,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推开门,夹杂着门外凛冽的山风和雨雪,两个男人缓缓踏进了杨国辉的“病房”,或许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人畜大战”杨国辉甚至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血腥味。 “能坐起来了?看样子恢复得可以啊” 个子较矮的男人先开了口,随即走到一旁的木桌下取出一坛酒向另一个男人斟满后端着酒坛缓步来到了杨国辉面前。 “大哥,你看着小子还真是奇了怪了啊,白净得像他妈娘们!” 大当家的一口老酒入喉后活动着逐渐热乎起来的手指反复攥着拳,随即又走到柴火前缓步蹲了下来冷冷问道 “名字、年龄、祖籍和目的” 杨国辉深吸一口气后死死用舌头抵住了牙齿,极力想要稳住自己的语气和心态,到达状态后回答到
“我除了吃饭走路和说话以外,什么都记不得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编,但是我觉得对于救了我的人,我没法这么做” 两人听着杨国辉的话没有急着回应而只是淡然的用棍子扒拉着烧的通红的柴火。 “又一个什么也不记得了,为什么每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们地盘的人都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当家的语气显现出一种嘲讽和厌烦,左手仿佛耕地一般来回搓着茂密的头发,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 “你知道上一个告诉我他什么也不记得了的人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吗?” 看着男人缓缓站起了身,举起酒坛后一饮而尽,浸湿的领口处隐约露出一个吊坠仿佛是龙?是虎? “他带着一群肮脏的老鼠想要端了我们的,但是被我化解了以后反而屠了他的部落。” 带着满嘴的酒气,二当家的表情开始扭曲,甚至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形变仿佛额骨有着轻微的移位一般。 “虽然我们缴获了不少粮食和酒,但是那些老鼠还是让我损失了二十多个兄弟,二十多个兄弟” 被死死揪住领子的杨国辉心跳无比快速,呼吸却异常缓慢,此时的他只是一只待宰的绵羊,没有反抗的手段,也没有反抗的想法,脑袋飞速运转后对着和自己面面相觑的男人说道 “可是你们依旧选择了救下另一个陌生人,这代表你们不是坏人 至少从人性根本上,不是” 看着二当家脸上闪过的一丝错愕,杨国辉看到了生的希望,而他极力的想要把握住这一救命稻草,靠着自己的能力。 “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知道你们救了我,仅此而已,仅需如此。” 乘胜追击的他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两人的距离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而事实证明心理学的基础课程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养病,然后我们会找到留下你或是解决掉你的判断标准,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去的话。” 随着大当家的开口,二当家的这才松开了杨国辉,屋外的风雪越刮越大,而屋内却似乎没有了多少空点。 虽然无比微妙,可杨国辉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或许自己已经接受了第一种猜测的可能,且已经准备好以此为基础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