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上）

    “你是说，真的要这么做？”

    林子之外，冷斌和王雨围在火旁，仍然对接下来的对策难以进行。

    “真的。”冷斌再三确定。

    “可是，我让我对他们怎么交代？”王雨恨恨地说，“我无法做出这样的事。”

    “那你对死去的战士怎么交代？”冷斌面不改色，语言冰冷，“战死了那么多的战士，你甘愿看着他们在地狱里死不瞑目，任由沙浒在世上横行霸道吗？”

    “我……”王雨握紧拳头。

    “而且，你怎么对阿若交代？”冷斌看着他，“她等你十年了，十年，你还想给她一个未完待续的结局吗？”

    王雨半张着嘴，摇了摇头：“我不想……但我也没办法那么做，如你所说，他们也是人，也有家庭，也有……”

    “这更是驱动他们的钥匙！”冷斌打断他，“你于心不忍的，也正是能让他们为之拼命的！”

    王雨顿了顿，还是说：“不行……冷斌，还是你来吧，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就没有人能做到。”冷斌说，“我双腿残废，怎么持剑出征？再者，你才是战士们心中敬仰的大将军，你对他们一诺千金，战士们愿意听从。而我早就是个人人怨恨的魔头了。”

    王雨抱着头，将军护肘抵在额头上。

    “王将军，这是你的使命啊……”冷斌话说一半，忽然脸上有了温度。

    王雨的后背也迎来一丝温暖。他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后方。

    寒冷的永夜，竟然升起了一轮太阳！

    温暖的光铺天盖地，黑暗一去不返。树林有了影子，从拉长到缩短，明显地展现了太阳初生的轨迹。光芒的出现，让始终沉闷发抖的战士们眼中有了光。

    “光啊……”

    “是光……是太阳啊……”

    战士们连来之不易的休息都不要了，纷纷站起身来，向着光照的地方张开双臂，所有人都在尽情地享受着光的温暖，尽情地拥抱着太阳。

    光在人们的脸上，刻下了一张张希望的面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们，见到这光就如同见到了胜利一样，抛开了战争中长久以来的压抑感。

    “陌雪儿……你做到了吗……”冷斌抿着嘴，尽管心中激动与骄傲，但已经没有精力去兴奋了。

    战士们开始欢呼，开始跳舞，围成一个大圈，手牵着手，肩挨着肩，仰着头，流着泪，大笑着，雀跃着。

    冷斌和王雨望着喜极而泣的战士们，陷入了沉默。

    “这样可爱的人，让我到底怎么做啊。”王雨眼眶湿润。

    冷斌见到这一幕，竟然也出奇地动容了，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王雨。

    “冷斌，看啊，大家都在向往着光明。”王雨说，“我不能剥夺他们的明天，不能……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正因为人们都向往光明，所以我们做这些差事的，就不能让更多的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冷斌依然坚定，“杀不掉沙浒，所有人都会再陷入黑暗。”

    王雨闭上眼，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住地祈祷：“战争啊，放过我们吧……”

    “没时间了！”冷斌突然大喝一声，“沙浒很快就会追来，这是我们绞杀他的最后机会！王雨！站起来！率领那些战士，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王雨深呼吸了好几次，像是下了天大的艰难的决定一般，迟疑地从地上捡起血铸，进而握紧。他抬起那个沉重的头颅，迷茫不定的眼神逐渐也坚毅起来，缓缓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冷斌，再帮我重复一遍。”

    “明白了。”冷斌凑近王雨的耳朵。

    对面，沙浒已经追到了这里。他对头顶绽放的光很是惊愕，想不到持续了几天的寒夜居然被照亮了，否则用不了多久这片大陆就会成为冻土，即使有幸存的人类也无法生存了。

    不过也罢，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是徒手杀也把人杀死了。这一场对玄子屠杀一般的入侵，将会成为历史书上最黑暗的一页了。

    想到这里，沙浒抹了一把宽刃，迈着步子向树林外的一群人走去。

    而那群人，早已经排好阵型，迎接沙浒的光临了。

    “还在做无畏的挣扎么。”沙浒顿住脚步，看着远处遥望自己的人群，“怎么看都是一群胆小鬼啊。”

    是的，战士们的脸上露出的不是冲锋陷阵的无畏无惧，不是决心赴死的坚定不移，也不是保家卫国的慷慨激昂，反而在他们脸上表现出的是心有余悸，是担惊受怕，是魂不附体。甚至，从他们的身上还散发出了恐惧的气味，正在头顶盘旋。

    王雨脸上也是一片阴云，但是他仍然高举血铸，亮出佩戴着将军护肘的右臂，甩起飒飒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战士们啊！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身披战甲，手握利器，将以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迎向敌人！我们是无畏的勇士，是钢铁的战士，我们的力量将摧毁一切阻挡！”

    “我们的脚步将踏破敌阵，我们的呐喊将震撼天地！让敌人在我们的面前颤抖，让他在我们的勇气面前溃败！我们将以荣耀和胜利，书写属于我们的辉煌历史！”

    王雨的呼声慷慨淋漓，但战士们依旧保持着畏惧的姿态。因为沙浒带给他们的心灵冲击太大了，整个国家都快被他毁掉了，凭着在场的一百余人，站在这里连送死都算不上，沙浒只要动动手指，所有人都将灰飞烟灭。

    他们眼睛瞟向王雨，心里不由得作祟。他们的将军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站在这里？

    王雨毫无退缩之意，将血铸指向沙浒。

    “战士们！想想你们的职责，想想你们的使命！想一想你们身后的万家灯火！如果你们放弃了，身后的人民就会遭殃！这是绝不能允许的！战士们！看看头顶的光！那是你们刚刚欢呼雀跃的光！但那也是人民每一天所希望见到的光！我们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明天的太阳！为了让更多的人不再畏惧黑暗！这是我们的使命！战士的归宿是战场！我们，都是这片土地最后的防线！！！”

    “无畏的战士们，听我号令，拿起你们的武器，跟随我的步伐，向着胜利——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