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奥加

    维尔奇斯回到皇宫主堡，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他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在皇宫内部给他安排了新的住处，是一间豪华的单人房间。虽然维尔奇斯并不在意这些，但里面的家具一眼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床上更是铺满了来自南方的丝绸，上面点缀着群岛上供的珍珠。至于他为数不多的简陋行李已经被皇宫内的仆人们搬到了房间里。

    他想要透透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感到难以呼吸。不仅成为了侍王骑士，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精灵。更别提公主赐予他的任务。他顺着走廊来到一处露天阳台，靠在栏杆边上抬头望向还未完全升起的月亮。

    “嘿，这不是雾鸦吗。”苍老的声音响起。维尔奇斯记得这声音，是奥加。这个年迈却威风不减的老骑士微笑着大步流星的冲他走来。身上厚重的铠甲发出沉重的声音。多亏了超凡者的体质，这位将近百岁的老人才没被自己的盔甲活活压死。甚至至今奥加也是阿斯特里亚帝国中排的上号的强者。

    “晚上好。”维尔奇斯本想在招呼后加上称谓，但他又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老骑士。理论上，他们同级，但他打心里尊敬这位为帝国奉献了一辈子的人。

    “真巧啊，我正打算回房间，但是呃……”老骑士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他总不能是迷路了吧。”维尔奇斯忍不住猜测，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奥加总是雷厉风行，严肃而充满威严。

    “好吧好吧，我就是不擅长找借口。我是来找你的。”

    维尔奇斯惊讶的皱起眉头，“有什么事吗？”

    “就是问问你成为侍王骑士的感觉如何。你知道的，我成为侍王骑士的年头很长，也去可以给你一些帮助。”奥加说话时不知为何带着一丝窘迫，之前那种威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感觉。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仅仅一天，我就从一个预备骑士、农夫的儿子变成了受人敬仰的侍王骑士。我感到有些混乱。”

    “你在王城长大，还是个超凡者。难道还会因为出身而自卑吗？”奥加顿了顿接着说道，“别忘了侍王骑士的职责要求你抛弃自己过去的一切。”

    维尔奇斯想起公主说的话，并非所有侍王骑士都能够抛弃自己的过去。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健壮的老人，心里猜测他是否真的如誓言一般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王室。

    “可我觉得大多数人都没能做到。”他脱口而去。眼睛直勾勾盯着奥加的表情。

    奥加轻叹一口气，面色忧愁的说道：“是因为希尔德？我正想找你谈谈，关于今天在侍王圆桌的事情。”

    “果然，这才是他的目的。”维尔奇斯猜的八九不离十。奥加来找自己并不是单纯地慰问。

    “听我说，希兰德他并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歧视你，他就是改不了那贵族脾气。他只是……”老骑士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也不知该如何替希尔德辩解。

    “我理解，”维尔奇斯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有些茫然，我希望成为故事中那些追寻荣耀的骑士。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过程呢？我的手段并不光彩。这不是骑士所为。我感到迷茫。我之前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希兰德说出来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卑鄙、阴险。也许我配不上这荣耀。”

    “你还太年轻，维尔奇斯。”奥加再次说道，维尔奇斯今天已经听到了太多次这句话。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从小接受的教育会告诉你什么是对错，但现实不会。有时，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你必须抛弃另外一些。人生不是童谣，并非都有完美的结局。”

    这句话今天他也听到了，看来验证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就是他是否追寻完美。

    “你也曾如此吗。”

    “我也曾如此。我为帝国服务超过八十年了，如果不是超凡者的体质现在我应该连行走都困难。我曾服务于先皇、随后又跟随现任皇帝征战。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庞大的帝国并非如同表面上那样光辉亮丽。侍王骑士也并非全部都是荣誉的信徒。”

    奥加放松的神情和缓慢慈祥的语气，完全颠覆了维尔奇斯之前对他的了解。他以为这位“帝国之盾”会是一个严肃、严厉的老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的话语中透露着长辈对后辈的教导，就像一个老师，或者父亲。

    “这个世界果然是多面的。”他心想。

    “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和希兰德放下芥蒂。我已经找他谈过了。他的脾气高傲，不会来找你道歉。但我希望你不要和他计较。侍王骑士必须团结。”奥加的语气中几乎带着恳求。维尔奇斯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不会如此，这仅限于二人间的对话，侍王骑士间的对话。他愿意给予这位老骑士应有的尊重。

    “我明白。放心吧，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维尔奇斯答应道。

    “噢噢，那很好，很好。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一步。”奥加似乎不愿意久留，现在的场面也确实有些尴尬。说完话后他就离开了现场，维尔奇斯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比来时要更加高大。

    奥加走后，维尔奇斯继续靠在栏杆上感受着夜晚的微风。他向远处的皇宫城墙看去，那里正是昨晚他和法拉奇练武的地方。他是个很好的对手，即便二人只有过一次交手。

    “不知道他会加入哪个骑士团。”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城墙上真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只不过距离太远，维尔奇斯只能勉强看见一个黑点。

    城墙之上，法拉奇也遥望着皇宫。他的金发被晚风肆意玩弄，而他满不在乎。他看向的地方曾是他的目标。他努力为之奋斗，但如今，他却还是站在这里。于是他转身看向王城外侧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人们在庆祝骑士大典的结束、新侍王骑士的诞生。他的目光越过一排排房屋。看向王城外侧的城墙，还有在那之外，更加遥远和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