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交涉
从封锁区离开后,赵笛回到了明月子的洞府,找到了就在府中的明月子。 “赵笛,找为师何事啊?”正在品茶的明月子放下茶杯,和颜悦色的问道。 赵笛拱拱手,说道:“我想知道月华师兄现在在何处。” “哦......”明月子虽是饮茶,脸上却似饮酒般漫着红晕,眼神涣散,他嘟囔的着说,“月华也真是的,身为大师兄怎么连入门的小师弟都不见呢......” 更令赵笛感到惊悚的是,明月子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女性的风采,比如他的头发本是梳成发髻,以冠覆之,但他的手正不自觉的放在肩膀靠后的位置,做出抚摸的动作,但是他的手里并没有什么头发,只是在对空气做动作。 赵笛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一分肯定,但他找明月子可不是为了和一个醉鬼交流。好在赵笛有预想到这种情况,他摇摇明月子歪斜的身体,问道:“你是谁?” 明月子立刻坐直,双目中爆出精光,回答道:“我是谁?我只是明月子!” 说完他才像大梦初醒般认出了眼前的弟子:“是赵笛啊......为师饮酒失态了。” 同时他悄无声息的将杯中的茶湮灭掉,在空中一捞,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 赵笛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询问道:“师傅,您没事吧。我刚刚看您的举止有些奇怪,斗胆打扰了您。” “无妨,不......这事你做的对。”明月子站起身来,深深的呼气与吸气,“万事万物都有代价,我不后悔从‘祂’那里得到长生的知识,只是偶尔迷失,迷失......” 赵笛内心毫无波澜,他冷静的观察着明月子,综合各种因素,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明月子受到的污染表现出“人格分裂”的症状。明月子显然保有着一个固定清晰的自我认知,并且强烈的抗拒那些“占据”他身体的人格。 就展现在赵笛因果当中的画面,明月子常常长时间的将自己关闭在洞府中,声嘶力竭的喊着:“我是谁?”来对抗受到的污染。刚刚赵笛也据此唤醒明月子的自我意识。 因为“知识”受到污染,从而导致人格的迷失——这是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推测,也是明月子对自己状况的判断。但是,在拥有因果视觉的赵笛眼里这个推测未免流于简单,明月子长期遭受人格分裂的折磨,又一心扑在长生的研究上,即使以他化神期的境界也早已模糊了一些事情的界限。 所以相较之下赵笛或许还要更加了解他,了解他几百年来习惯的变化和性格上微妙的转变。但是因果虽能纤毫毕现的展示发生过的事,对于内心却还是一窍不通。因此赵笛有几个推测,但是没有坚定的证据,而厘清这一切的核心都在于一个问题—— “月华师兄在何处?” 赵笛毫不遮掩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明月子揉揉太阳xue,一阵幻痛还存在于他的脑袋里,“我吩咐他去笼络那些权贵了,这样他们才不会在飨宴上打扰我。” 赵笛很好的扮演了一位吃惊的弟子的角色。 明月子反应过来他好像从未与赵笛说过自己的计划,他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唉,为师我要干一件大事,了结那些前尘过往。飨宴那天你就呆在洞府里,不会有事的。” “我听方师姐说最近低阶弟子群里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似乎是由魔道引起的。邢堂主指名月华师兄作为唯一能接触到尸体的人。不幸的是弟子的朋友也在牺牲者之中,所以......” 明月子深深的看了赵笛一眼,说道:“邢道荣真是胡闹,我会与他说的。” 与哪个“他”说?邢道荣还是张月华? 虽然不知道指的是谁,赵笛还是坚持说:“我现在也是您门下的弟子,希望您能允许我和月华师兄一起。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唉......”明月子长叹一口气,挥挥手,“我会和月华说的。” “您会亲自和他说?”赵笛心中一喜,关键来了! “当然是亲自。”明月子不假思索的答道,随即陷入沉思:“亲自?......为什么?” 看到明月子的这般反应,赵笛的猜测已是有了八分,他不再打扰明月子,悄悄的离开了洞府。 他看向远处的中心岛,笑道:“最后一块拼图,邢道荣,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当晚,赵笛披着一件黑色兜帽,来到了刑堂,他站在刑堂外的广场上,双手环抱,悠然的等待着邢道荣的到来。 方仙和吴浩体内的气团大概已经发作了。 月色明朗,赵笛无聊的用脚去踩自己的影子。 根据他的观察,邢道荣大概仍然对明月子保有完全的信任,三百年的交情让他固执的认为明月子对连环凶杀不知情,但刑堂堂主的身份又让他不能忽视摆在面上的各种信息,从而顺利成章的把怀疑引到了明月子门下大弟子张月华的身上。 “所以英明神武的邢堂主出于保护师兄的想法,自己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封闭金丹期修士的聚居地,故意放张月华进入检查尸体,旁人都以为邢堂主想让后辈积累资历,殊不知是欲情故纵,意在抓住凶手的马脚。” 赵笛突然自言自语起来,四周寂然无声,空旷的广场上只有赵笛对影成三人。 “但是邢堂主却犯下了两个致命的失误,”赵笛毫不在乎的继续说下去, “一是初期的受害者全是金丹期,邢堂主从未想过自己元婴期的得意弟子也会遭遇毒手,” “二是邢堂主只接触过死后的受害者,尸体的特征高度统一:无明显外伤,魂魄丢失。就算以他的验尸技术,也很难还原凶手的杀人手法,只能粗略的归结于‘魔道’功法——毕竟现在只有魔道才对魂魄有需求。” 赵笛摊开双手,眉头紧锁,十分惋惜的样子。 “所以,这两个失误直接导致了——” 赵笛闭上了嘴,他等的人到了,邢道荣终于出现在了刑堂的门前。 他须发散乱,面色疲惫,问道:“赵笛,你到底是谁?”
赵笛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他”,这具身体里的那个意志。 可赵笛笑道:“邢堂主说笑了,你看我这身罩袍,与那赵笛可有半分相像?我只是路过的热心大泽宗弟子。” 邢道荣漠然的扫视一眼,说道:“若是来消遣我的,不必费这么多功夫!” “呵呵,邢堂主真是有幽默感,又在说笑了。我当然是来帮你的。”赵笛用兜帽完整的挡住脸,闷声闷气的说道。 他倒是想再消遣这个老匹夫一番,但邢道荣看着在道心沦丧的边缘,刺激下去一掌把他毙了就坏了,只好开始谈正事。 “邢堂主的失误直接导致了两位得意弟子的死亡,都是元婴期。想必邢堂主也意识到了这不是什么入魔的低阶弟子之间的凶杀。那种小儿科般的描述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事件了,一张预谋已久的黑幕已经笼罩在整个大泽宗上方。”赵笛说道。 “老夫的时间很宝贵。” “难道还能宝贵过方静玉的女儿的命?”赵笛笑道。“邢堂主,咱们还是敞开了说吧。” 赵笛在他有限的人生里为了某个目的曾经大量的汲取过各种知识。根据他掌握的心理学知识,再加上无往不利的因果视觉,邢道荣无疑有创伤性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大师兄方静玉自我牺牲的举动深刻的影响了他,使他对认可的晚辈总是抱有充足的保护欲,任何弟子的受伤都会让他的情绪出现巨大的起伏。再加上邢道荣一直认为大师兄的死亡是自己导致的,方仙作为方静玉的遗腹子收到了最多的关心。 而现在...... 赵笛简直想要狂笑,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最亲近最关心的人的逝去,多么令人作呕的剧情!赵笛对邢道荣的厌恶又加深了,因为他就像过去无知的自己。 不,不能这样,他还有用......赵笛深深呼吸,他看向十步开外站着的邢道荣,继续说道:“即使迟钝如你也该知道了受害者的死因是他们体内被植入的气团,这气团会悄无声息杀死他们,炼化他们的魂魄,带着一些东西回到施术者的身上。逆向推理,能对这么多修士种下气团的,只有明月子。” “放弃你的幻想吧,邢道荣。明月子已经不是,或者很多时间里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师兄了。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戕害了许多无辜修士,即使对于方静玉的亲属也毫不手软。” 邢道荣沉默半响,嘶哑的说道:“把明月子描述的这么邪恶,你是为了什么呢?你已经投入他门下,他不会害你。我空有刑堂堂主之名,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子,势力和开发了‘长生’法决的明月子没法比。单论实力我也未必能胜过他。还是你的正义感让你不能袖手旁观?嗤。” 赵笛明白,邢道荣这么说话就是服软了,他心中充满复仇的火焰,赵笛愿意帮助他他求之不得,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 “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明月子的目的,为了这点,我需要你执行一个计划,作为交换,我会阻止明月子。”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