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赵笛从沉睡中醒来，尚未睁开眼，意识清醒的一刹那他就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己并非躺着，而是盘腿坐着，身下并非明月子洞府里那张柔软的床铺，而是一块有点膈应人的木板，身体并非静止，而是有缓慢的摇晃，闻到的也并非明月子惯用的那种熏香，而是早晨的露水与新发的草木混杂的清香。 赵笛睁开了眼，入目是看不见尽头的绿色，近人高的水草狂野地生长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绿纱帐，赵笛盘腿坐在小船的尾部，在这纱帐里破开水草，慢悠悠的飘荡着，身后荡开浅浅的波纹。小船中央还摆着一方精致的漆雕小桌，桌上半壶酒，二酒盅而已。远方有洁白的水鸟张开双翼，起伏在绿水蓝天之中。 “这又是哪儿啊？”赵笛确认了自己没有危险后吐槽道，“总不能我又穿越了吧。难道说之前是虚拟世界，现在才是真实世界，也太老套了吧？” 不过搞不清楚不要紧，看看因果就行了。赵笛轻车熟路的看向周身，惊讶的发现因果线如今分成了三种，而多出来的那一种——“金丹期，与同道交游中。这就没了？”赵笛第一次看见信息如此之少因果，他摇摇头，从自己的因果中看到了自己清醒前的最后信息。 在赵笛昨晚——或许今晚？赵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睡下后，明月子终于打开洞府的门，进入赵笛的房间，对着熟睡的赵笛施展了某种法决。不过显而易见的，明月子施展的是一种强大的幻术，将赵笛的精神拉进了这个不知叫什么的地方，所以他能看见三种因果，多出来的因果是这个幻境中人所有，又由于幻境的局限性，相关信息少的可怜。 了解之后赵笛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膨胀。在他看来，虽然嘴上说着不正面对抗明月子，但是自己的行为怎么也不像和明月子一边的。若是明月子对自己有怀疑，按照他目前体现出来的行事风格，直接杀了自己也毫不奇怪，要么看自己有潜力，废了功力再软禁起来给他提供灵感也有可能。现在明月子悄咪咪的对自己放幻术搞得赵笛摸不着头脑，若这幻术对赵笛好，那就可以直接让自己知道；若是这幻术对赵笛不利，以明月子的身份和实力，赵笛就是他桌上的一盘菜，没必要这么委婉。 难道说......赵笛还没捋清思绪，一道极快速的身影从天而降，轻巧的落在小船的另一侧，抄起桌上的酒便往嘴里倾倒。那样的潇洒，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好身法。再看向那人——面庞清秀，一副少年模样，清澈的酒液偶尔溅出，从他仰起的脖颈流下，沾湿了红白色的道袍，他也毫不在意。 赵笛细细看去，认出了这张脸，这是一张三百年前的，藏身于明月子记忆之中的脸： “邢道荣。” “哎。好酒，”那人放下酒壶，满不在意的用衣袖擦擦嘴，说道，“饮着好酒，乘舟放浪于大泽之间，明月师弟颇有雅兴呐。我就想不到这番消遣。” 赵笛没想到明月子为他编织的幻境居然是以三百年前那次离奇的冒险为蓝本。按照他从因果中读到的信息，正是在这里，正是在这时，明月子和邢道荣，还有他们的另外四位同道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变故。这次变故永久的改变了他们的人生，直接影响了赵笛穿越后所面临的局面。 还好我能“开天眼”，现在就看明月子对事件做出了什么调整吧。赵笛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理会面前的邢道荣，转而看向右侧的天空，按照因果，他们俩人的师兄马上就会出现，并带来一个很坏的消息...... 一个同样身着红白道袍的身影出现在上空，他道袍的领口和袖口镶着金边，这是一代弟子中大师兄的标志。他绷着脸，大声说道：“终于找到你们了。小师妹出事了，快跟我走。” 赵笛学着记忆里明月子的反应说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直接传讯我们呢？” 邢道荣一下窜上了天空，回头喊道：“你还没发现传讯灵牌用不了吗？我刚才找你都找了半天。” 大师兄方静玉说道：“别谈这些了，赶紧跟我来。” 三人全力飞行，越过大泽中广袤的水草地，到了另一片区域——湖渊。这里没有什么水草生长，只有一个方圆千里的“洞”，以他们如今金丹期的速度，飞上一天一夜也不能横跨。这里的底部反常的向下塌陷，从天空看下去，大泽好像在这里被一只巨兽吞进了嘴里。曾经有一位大能修士嫌弃此处打扰了他游览大泽，要以大法力填平此洞，但直到大能法力干涸，洞也没有丝毫变化。于是大能休整之后亲自进入了洞，一日之后大能破水而出，向北方飞去，从此再无踪影。数月后，有好事者宣称在某座名山大川见过这位大能，但这些目击事件发生在同一时间，之间却相隔甚远，自然可信度不高。不过他们不约而同的描述大能的外貌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体表有明显的褐色污渍，手脚光滑油亮，但手指脚趾短粗，几乎没有；与其也无法正常交流，只会发出一长串浑浊的音节，听到的人都说不像什么语言，只是令人厌恶。 赵笛从因果中读出这段信息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爱手艺老爷子的故事吗：大能作为调查员一步步作死，最后直面洞中的不可知者陷入疯狂，可谓是自作自受。有了大能的前车之鉴，很长一段时间大泽宗弟子都被严禁进入湖渊区域十里内。出于对生命的珍惜，很少有人触犯这条禁令——直到明月子和他的同道们。 三百年前明月宗上位了一名锐意进取的宗主，他不满大泽宗的现状，宣布要培养一批拔尖修士执掌大泽宗，称作“黄金计划”。他从各地寻来数百位有天赋的童子，从练气期开始培养，一路选拔淘汰，到如今的金丹期只剩下十二人，被称作黄金一代，个个都是天骄一样的人物，明月子和邢道荣就在其中。 这十人均分为天干班与地支班，这几天恰巧轮到他们天干班休憩，地支班接受各大长老的cao练。“黄金一代”都是年轻人，放假了也闲不下来，长久的优待又使他们蔑视宗门内的各种规矩，甚至以破坏规则为乐。这次假期不知是谁找到了门里的这个禁令，提议来湖渊游览一通。他们自然不会在乎老掉牙的传说，虽然方静玉极力劝阻，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随着大伙一同前来。 赵笛看见前方有俩人正激烈的争吵，方静玉急忙飞到二人中央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就是就是。一看就毫无大局观。”邢道荣掏着耳朵飞过来，毫不犹豫的出言嘲讽道。赵笛飞在后头，静静的观察这二人。 这两人叫杨大和杨二，乃是一对双胞胎，一个阴沉，偏擅长炼体功法；一个急躁，偏擅长毒功。他们二人习惯以决斗决定自己喜欢的名字，杨大和杨二两个名字经常在他们间换来换去的，让大家都很烦躁。 一人梗着脖子说：“轮不到你性邢的说这话！”这是杨大，赵笛点点头。 另一人后退一步，朝着方静玉说：“大师兄，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急躁了点。不过也不关这小子的事吧。” 方静玉气的青筋暴起，气运丹田大吼一声：“都住嘴！”大师兄专擅狮吼功，全力使出甚至能让大河逆流，争吵的三人被震的七荤八素，只有赵笛提前以灵力保护住了自己的耳朵，但神魂上的冲击仍然使他一阵头晕目眩。 方静玉转头过来对赵笛说：“赵师弟，之前我已明确要求大家可以来，但不能进入水深超过二十米的地方。杨氏兄弟和童婉三人在此处玩水，不自量力，不听劝阻，执意下潜，最终致使同道失踪！按规定我应该立即带你们回宗门领罚，但我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只觉得寻找小师妹刻不容缓。现在是紧急情况，我很需要你的力量，我要求你随我一道进入洞中搜寻同道，你可愿意？” 赵笛叹了口气，他知道水底下有什么，如果可能的话他真不想去，但天知道不跟着明月子历史上的步调走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只好双手一抱拳，激昂道：“师妹有难，做师兄的怎能袖手旁观！” 方静玉点点头，回身给了那三个活宝一人一脚叫他们回宗门搬救兵，随即带着赵笛朝深不见底的湖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