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山石牢
括苍派石牢建在后山两块巨石的夹缝之中。走进洞口后,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一道高大的铁门矗立在当中,将石牢与甬道分隔开来。 石牢分成内外两间。外间顶上有一条狭长的石缝,长有一丈多,宽只有数寸,阳光只有在正午时分才可以从石缝中照射进来。而内间根本就是一座完全封闭的石窟,通过一扇狭窄且低矮的石门与外间相连,常年阴冷无比。 这座石牢乃是括苍派第三任掌门所建,目的就是为了关押当年恶名昭著的前任弟子祖劲丘。此人乃是武学奇才,三十岁不到已是门派武功第一,甚至已经超过时任掌门。不过他耐不住山中寂寞,急于下山在江湖中闯荡出一番名声。在此过程中被人哄骗利用,自己又贪图荣华富贵,渐渐走上了歪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屡屡犯案,最终被括苍派众弟子设下埋伏,联手所擒,关押在这后山石牢之中近二十年。之后绝少有弟子被关在内,石牢也因此渐渐被废弃。 林箫虽被关押在里头,日子倒也不难过。杨轩先是命人将石牢好好打扫了一番,又送去了一些日常用品,一日三餐也是好饭好菜奉上。山间昼夜温差大,虽已至初夏,到了晚上仍是有些阴冷。杨轩想得周到,立即着人多备了些衣物送去,甚至不忍林箫睡在地上,还特意为他搬去了一张床。石牢大铁门的钥匙暂且交给了梅隐剑庄的大总管陈晟保管,洞口处也由他手下弟子日夜把守。 林箫在石牢内左右无事,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坐在床头思绪万千,陈贤之死惹得两派不睦,恐怕从此结下梁子,如果此事处理不好,恐怕免不了一场厮杀。若是双方有弟子因此伤亡,自己如何担当得起?实在有负师父林重山所托。这自己性命事小,本门安危事大,那深夜密林中的诡异女子不论最终能否找到,毕竟是自己亲手刺的这一剑,实在罪责难逃,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牵扯进来,大不了就将性命赔给人家又能如何?林箫想到此处忽觉自己大义凛然,不失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还未自吹自擂多久,又开始叹息自己年纪轻轻,死得如此窝囊实在不值,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又将心思回到这诡异女子身上,“我虽未看清楚她的相貌,可她声音却是像极了闻英。只是当时英师妹极力否认,瞧她表情又不像在说谎,就不知那女子究竟是谁?陈伯伯又与她有何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任由我在后面大声呼喊,甚至被剑鞘打中手腕都不愿回头?” 林箫愈想愈觉此事蹊跷,忽然心念一动:“那女子最后离去之时身形迅速敏捷,武功似乎还不低。这就奇怪了,当时陈庄主举剑刺向她的那一剑根本不是什么高明的剑招,速度也奇慢,身下还破绽百出,为何她当时并不反抗,又不出声喊救?” 林箫将当晚情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是当时昏昏沉沉,不少细节实在记不住了,不过其中一幕让他印象极为深刻,“我一开始射出剑鞘,曾打中过陈庄主手腕,中间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她逃走,可她为何仍是一动不动,只等第二剑刺到,莫不是……莫不是在故意引我出手?难道她这是有意在害我么?” 想到这里林箫一身冷汗,只盼杨轩能够带人尽快寻到那诡异女子,好当面盘问清楚。但转念一想刚才的推论似乎又错漏百出,“就算她是在故意引我出手,我若放任不管,这一剑刺下,她岂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林箫一阵泄气,前面的结论根本经不起推敲,说出来也是无人会信。他顿觉筋疲力尽,眼睑似乎有千斤之重,一下躺倒在床上,心想这归根到底陈贤都是死在自己手中,也不敢奢望梅隐剑庄能够宽恕自己,索性呼呼大睡起来。只是醒过来之后,他又不自觉地在心中复盘此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尚有许多关节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竟百思不得其解。 林箫在牢里煎熬了两日,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忽然听见外面甬道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继而听见大师兄杨轩在叫唤自己。“难道那诡异女子被大师兄找着了么?”林箫心中狂喜,连忙飞奔至外间。 杨轩前脚刚走到铁门外,梅隐剑庄的看守弟子后脚就紧跟上来。杨轩见状异常震怒,回头喝道:“我有要事要向掌门禀报,此乃我派私事,闲杂人等请立即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守弟子担心杨轩使诈,本想在一旁监听,但见他忽然发怒,想着毕竟是在人家地盘实在不便过于针锋相对,于是互相使个眼色,退到门外把守,又暗中通知大总管陈晟,让他加派人手过来,只要把住洞口,也不怕杨轩耍什么花样。 “大师兄!你可来了!”但林箫隔着石牢铁门的栏栅,瞧见杨轩一脸愁容心中已经凉了一大半。 果然杨轩叹了口气,道:“掌门师弟,你可受苦了,只怪大师兄没用,那女子到现在还没能找到。” 林箫情绪低落,摇摇头感叹道:“这如何能怪大师兄,陈庄主的确是死在我手中,他们要我偿命也是应该。只是我这两日曾细细回想,始终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那女子行为诡异,似乎有意在引我上钩,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找她不到问个清楚,我始终心有不甘!” 杨轩点点头,道:“我已指派所有弟子尽力搜捕了两日,只可惜你口中那女子始终杳无音信,只怕时间拖得越久,待她去远了,便更难找到她。” 林箫沉默了一阵缓缓说道:“那女子若是真有预谋,此刻恐怕早已远走高飞,再也找她不到了。” 杨轩却忽然道:“二师弟,不是大师兄不信你,只不过此事听起来实在过于蹊跷,加上你口中的诡异女子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真不知那晚你到底瞧没瞧清楚?现在人迟迟找不着,再这么下去恐怕对你大大不利啊!你可要再好好回忆,是否还有其他关键之处,赶紧说出来大师兄好帮你想想办法!” 林箫叹了口气,道:“那晚我头痛欲裂,神志昏沉,有些细节实在想不起来了,独有那诡异女子我还清晰记得,算了……不提也罢,怪只怪我出手鲁莽,我括苍派和梅隐剑庄世代交好,如今却因我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若我一死能够使两派化干戈为玉帛,我死又有何妨?” “那如何使得?你是本派现任掌门,怎能轻言生死?师父将括苍派百年基业托付于你,也是希望能够在你手中发扬光大,若你有何闪失,这重担谁来挑?”杨轩语气焦急,“若是到了最后关头,逼不得已之时,哪怕结下世仇也要硬将你保下,即便他风肃清带人杀上山来,我们又有何惧?” “大师兄,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如果两派因我互相厮杀起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我恐百死莫赎,从此还有何脸面面对师父的在天之灵?”林箫大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如何是好?”杨轩眉头紧皱,急切地问道。 “我的秋弘短剑呢?”林箫忽然问道。 “陈庄主死在秋弘剑下,现在作为凶器,已经暂时交给梅隐剑庄的人保管。” “大师兄,秋弘短剑是师父传给我的,到时可一定要向他们取回来。” “这个你放心,等这事过去了,我定然会让秋弘短剑完璧归赵。” “这就好,大师兄,我现在还要托付你一件事,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便一定办到。” “我若不在了,往后括苍派就只能靠大师兄你来把舵了,这是我派掌门信物雷宝古铜戒,现下就交给你!”林箫说完从手指上取下,往杨轩的手里塞。 “这怎么行?二师弟你可休要胡说,你把大师兄当作什么人了?师父既然把掌门之位传给你,我虽有失落之感,但绝无异议。此刻我也丝毫没有乘人之危的想法,你这话还请速速收回。”杨轩听闻此言,脸色有些难看,一把将林箫的手推了回去。 “大师兄,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想?我若有三长两短,本门不可一日无主,论资历、论武功,大师兄你都是最佳人选。我心意已决,你无论如何不要再推脱。”林箫语气坚决,不料杨轩却依旧不肯,连连挥手拒绝。 “那好,我现在便以掌门的身份命令你,你若不答应,便是不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林箫再次说道,目光坚毅,不容有违。 “行行行,你也别多想,这不是还有最后一日,到时候峰回路转也说不定!只待你走出石牢,大师兄立马就将雷宝古铜戒还给你。”杨轩听他说得决绝,心知再推脱也无用,于是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左手中指上。 “三日之期眼看就要到了,那女子大抵是寻不到了,唯恐明日一早大总管陈晟就会来押我回天台山梅隐剑庄去,这一劫看来我是在所难逃,再无峰回路转的可能,只盼用我性命换回两派和睦。大师兄,本门今后的大小事务就全交给你了,千万要秉承师父遗愿,将我括苍派发扬光大。” “二师弟,先别说丧气话,不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能放弃,现下还有整整一天时间,山上找不到这女子,不见得山下也找不到,大师兄这就命人将括苍山周边村镇全力搜寻一遍,挖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就不信这女子身上长了翅膀能够飞出去。” 林箫心中苦笑,但愿有奇迹发生。 梅隐剑庄在外把守的弟子怕他们聊得久,不知有何密谋,因此时常来催,杨轩不得已只能匆匆离去。 林箫见杨轩临走时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寻思道:“师父有时说大师兄颇有私心,不太喜欢他这个大弟子,其实有可能是不太了解他。大师兄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但外冷内热,重情重义,师父死后,有段日子我精神颓废闭门不出,也全靠大师兄里外张罗,安稳人心,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现在又是里外周旋,全力保我性命,实在是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