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弹珠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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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夏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股市大涨导致压力过大的原因，半夜常常醒过来。每次醒来，都听到房顶有弹珠落地的声音，最开始不觉得，慢慢就有些奇怪，谁在三更半夜弹弹珠玩？为什么楼上那家总有人半夜把珠子往地上仍？听落地的声音，很沉很脆，很像小时候玩过的那种玻璃弹球。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好几次我都想上去敲门责问，提醒楼上的邻居，这样会影响到别人的休息。只是一来夜深了，懒得起床穿衣上楼，而来就是影响也不大，往往我翻几个身就继续睡着了。所以，一直就没有去管。 直到有个周末，儿子也被弄醒了，嘟哝几句。我想影响到孩子休息的事就不算小了。我起来穿衣服走楼梯上楼，我得去提醒一下，让对方轻一点。我也好奇，为什么总是三更半夜玩弹球？ 但我按了几次门铃，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似乎没有人在，那是谁在屋里半夜玩弹球？或者有人在就是不开门，甚至住着一个聋子？ 我决定第二天去找物业来协调。 第二天是星期日，物业公司值班的是个中年妇女。当我说明来意，她一开始也没在意，就去帮我找业主的花名册。找来找去，她忽然很惊讶地抬头看着我：＂你确定半夜有人在里面玩弹珠么？＂ 我说：＂肯定，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弹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叮叮咚咚，弹个不停。＂ 她说：＂那不可能！＂ 我很奇怪她不住我家，为何如此肯定就否定了我。但她后面的话却让我也很吃惊。 ＂你还记得你上次报警的事情么？＂ 她这么说，我马上想起来了上次那件恐怖而且遗憾的事情了。那天早上我照例送儿子去上学，到了楼下发现楼道盘有人拿着对讲机在快速讲着什么，旁边远处站了几个人对着这边正指指点点，我急着送儿子上学也没太注意发生了什么，但走到那几个人旁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有人告诉我，你们楼上有个老太太跳楼了。我吃了一惊，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但我也没敢多停留，怕儿子上学迟到，物业的人已经联系过派出所和医院的人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看到一片被压过的绿色植物。就在大门的旁边。 电梯里物业搞清洁的女工跟我透漏，老太太年弱多病，儿子在国外，好几年都没回来了。老太太昨晚跳楼了。老太太生前是某个大学的退休老师。 ＂她没有老伴，也没人陪，对吧？＂ ＂是的。只养了只猫。＂ 我一下子模糊地想起了，那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教书育人的人脸上都有那种慈祥，我也当过老师。偶尔在电梯里碰面，总是戴着老花镜，抱着一只猫，一只老花猫。她喜欢跟孩子搭讪，好几次夸我儿子懂事和可爱。让我儿子去她家里玩，说有很多好吃的。只可惜现代城市里，近邻也都成了陌路人。很多门挨门的邻居都多少年说不了几句话。养动物的人，我一般都不愿意让儿子太靠近，怕有传染病，或者被抓咬什么的。再说，的确不熟悉，也没有时间去熟悉。 可惜。真没想到会是她。看她平时挺开朗的。怎么会走绝路？想不到。那天晚上我喝了一些酒。我有些难过。我也是一个人带着儿子。如果将来有一天，儿子远走高飞了，我也会变成一个孤独的空巢老人。 儿子将来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我端着一杯酒，自信地对自己说。同时，又潸然泪下。 这件事又过了好几天，周末，儿子在楼下玩，忽然跑上来：＂爸爸，爸爸，好可怕！＂ ＂什么事？＂ ＂我看到一只手！＂ ＂不会吧，一只人的手？＂ ＂是的，爸爸，还有一只猫在那里吃呢！＂ ＂这什么情况，猫在吃死人的手？＂ 我想起了那个自杀的退休老师。我赶紧下楼。在楼门口左侧，我真看到了那只手。颜色都已经酱紫红色了。 人死了，似乎跟动物死了一样呀。 还有那只猫，那只老花猫。但它显然没有在吃手，而是围着那只手不断转圈圈，嘴里偶尔哀鸣几声，调子很凄惨。它在哀悼它的主人么？ 它的样子很可怜，悲伤的表情就像一个孤独受伤的小孩。是的，的确如此，它如今已经从一个受尽怜爱的宠物，变成了流浪猫了。 我很快想明白了，当初老人跳楼的时候，胳膊一定碰到了谁家没封的阳台，结果一只手断了，落进去了。这家估计不常住人，过了两天才发现了这只手，就慌张的把手给扔下来了。 我赶紧打电话报警，又找物业。物业最后来的就是那个中年妇女，难怪她一说话，我马上觉得有些面熟！ 但我还有些不确信，我问物业的那个女人：＂你是说，那个跳楼的退休老师正好就是我楼顶的住户？她死了之后，家里就彻底没有人了？他儿子呢，还没回来？！＂ ＂对，那个老太太的儿子在国外，派出所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更别说回来了！＂ ＂楼上肯定没人？＂ ＂肯定没人。老人没亲戚，也似乎没啥朋友，要不然咋死了好几个月了，也没人打电话过来问，过来看。你看，她的钥匙还在这挂着呢！从没人来要！＂ 我看着那串墙上似乎还在晃动的钥匙，有些不死心地问：＂那是谁天天晚上在我楼顶的房间里玩弹珠呢？叮叮咚咚的。奇怪，难道都是我的幻觉？＂ 中年妇女摇摇头。是的，她怎么会知道。鬼才知道！ 我走出物业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在身后冒了几句话：＂等等，那老人似乎很喜欢跟她的猫一起玩弹珠，有一次她来这儿缴物业费，我看见她好几次把弹珠扔给那只开心的黑猫去拣。。。＂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逸。 假如是老人的鬼魂不忍心丢弃一只流浪的猫，要夜夜回来扔弹珠给它去玩，好让这只孤独而执着猫能够开心一点的话，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感受到猫的快乐？ 其实孤独本身是不悲伤的。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有很多。估计老太太也是一时想不开。或者说，一时想开了！结果又丢不下自己的猫了。 结局再不好，它总是快乐的！就算你有一天实在是无聊寂寞的要死了，那么，至少，你还可以在三更半夜里，和一只猫，扔扔弹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