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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蜜汁红薯

    这一笑,宛如寒谷回春百媚生。这一笑,仿佛林中幽禽初试啼。

    钱金氏本来也是个美人胚子,从小就在父母耳提面命下,学着诸般闺秀做派,举凡女工、插花、调茶、弹琴、弈棋、书画都有涉猎,行步从容,立不中门,避趋执礼,三从四德更是刻进骨子里。

    这般家教甚严的后院,刑名师爷金毋苟在士林里也薄有虚名,得了个“铁扉先生”的名号,盖因几个女儿婚前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婚后行己有耻,动静得法。

    何曾想,金家小女议了几次亲,都因这样那样的小事坏了姻缘,几个议亲的男方家里都出了事,就落了个克夫的名声,没奈何之下,金家只能择其次等而论之。

    恰在此时,府城小南门钱家公子在外面弄出了人命,眼看那小女肚子一天大过一天,纸是包不住火了,须得迎娶一位正房大娘子镇住后院,便抱着不妨一试之心,托人说媒议亲。

    钱家自然是有钱,金家也薄有权势,两家大人一见面,都有了联手合力的心思,于是这门亲事就仓促地定下了。

    钱金氏也是争气,嫁过来不过一年,就为钱家生下了嫡长孙,白白胖胖的玉娃娃,自然是让钱家二老笑地合不拢嘴。

    毕竟,那位侧门娶进来的小妾,勾栏做派的小娘,生下的不过是一位千金,起先还颇受钱家二老看重,只是有了嫡长孙,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身份贵重,出身门户甚高的钱金氏更有牌面。

    刚开始,钱公子一副为人夫君、为人父亲的做派,钱金氏还以为他收心转性了,可是没过多久,这风流浪荡子就故态复萌,又开始了流连烟花之地,还往家里不断塞女人进来。

    几次三番下来,钱金氏心也冷了,不仅搬出夫君的院子,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还仗着父亲升职,权势大增的东风,得了公婆的默许,有了自家的院子。

    钱金氏自幼学过术算,与商学之道也颇有见解,和婆婆论起其中门道来,那也是头头是道,言之有物的大家。

    于是,钱家二老不仅放手,任由儿子房里的大娘子摆布自家的嫁妆,还给了钱家的几家铺面收支往来,让钱金氏一点点地上手cao持家业。

    毕竟,钱庆一副浪荡子做派,家里再有钱,也经不住他如此这般折腾,既然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不如转头把大娘子扶起来,哪怕会因此折些颜面。

    先前,钱金氏看着夫君接连纳妾,脸色就很不好了,若不是逢年过节,夫妻两人甚至碰不到面,简直形同陌路人。

    现如今,钱庆突然登门造访,被伤透心的钱金氏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看,只是忿怒之下,突然失去了自持,开口一个“滚!”字,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钱金氏还以为夫君定会趁机发作,不曾想,他竟然乖乖听话,真的转身就走,要不是她反应过来,开口伸手留人,这事传将出去,街坊邻里、市井之徒只会说金婉蓉不守妇道,甚至会连累到父亲持家甚严的名声。

    这便是女儿家的苦处,打落牙齿和血吞,泪湿沾巾孤寝寒,其中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这一次,似乎与以往不同,夫君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不再是冷言冷语,反而会开些,以往不敢开的玩笑,那挥手道别的洒脱,留下的挺拔背影,使得沉寂已久的心,都不免急跳了一下。

    “既然夫君人前给我面子,也就不好不给他台阶下!”

    钱金氏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步三摇,慢地就像乌龟在爬,立即知道钱庆的心意,赶紧放下账簿、瓷碗,迳自起身去追夫。

    “大郎,请留步!”

    这话落在钱庆耳朵里,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竟然一下子听出了两层意思,其一“大郎该吃药了”,其二“道友请留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一软,就像抽取脊梁骨似的,往一边倒了下去。

    恰在此时,钱金氏似慢实快地赶到,疾呼一声“大郎!”,不慌不忙地伸手扶住自家夫君,蓦然发现钱庆身子重地利害,不像是作伪弄假,赶紧招呼一声。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钱金氏毕竟是被“铁扉先生”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哪怕心里恼火,说出口的话,也是软软糯糯,就像嘴里含着麦芽糖似的。

    可是,熟知她脾气的人都知道,金家小姐、如今钱家的大娘子,实在是气上头了,忙不迭地撒腿跑过来,抱腿的抱腿,抬手的抬手,把突然晕过去的钱家大公子,赶紧搬进正房大屋里安置。

    说来也好笑,钱公子进了自家大娘子的屋子,上了她的床,一下子就恢复过来。这时,钱金氏上前探看,白如羊脂玉般的手,按在钱庆的额头,结果被他反手一把抓住柔荑,轻轻地按摩着,颇为心疼地揉搓着指肚上的薄茧。

    钱金氏想抽回手,发现夫君的力气不大,态度却很坚决,这可是近年来难得的温柔,她那冷硬的心蓦地又软了,娇嗔道:“你这人……”

    “娘子,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好人,不是好夫君,也不是好父亲,家里钱银有多大,色胆就有多大。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我家三代单传,父母双亲总是盼着我早早成家,尽快开枝散叶。别人家的公子少爷,开蒙都是名教经典,我却在书童指点下,以《如意传》识文断字,从小养成风流性情,一身红尘俗骨。只是九房妾侍日夜索需,夫君我这身子骨,哪怕是铜浇铁铸仙人体,也有点吃不住了。故而向母亲讨了个差事,查验大南门分当账簿,你是此中的行家,我就想,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想必,娘子定会谆谆善诱,领我入门……”

    钱金氏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夫君语出真诚,只是后面的话就越来越离谱了,到了最后,钱庆竟然有求于自己,她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这毕竟是一个将这“花花太岁”捆在身边的好办法。

    只是,眼前这桩差事不太好办!以自己沉浸商学之道多年的本事,尚且查找不出太大的破绽,可见大南门分当真的弊端丛丛。

    夫君一介门外汉,在自己指引下,恐怕未必能发现端倪,倘若他想独自一人完成,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钱金氏在钱家利益和自身利益之间,疯狂地权衡利弊,很快就有了决断。毕竟,钱家借助自家之力,勉强吞下大南门同行,该做分当重新开业,用的都是以前的老人,以钱家二老商海搏杀多年的本事,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诡谲,无非是想利用此事示人以弱。

    为钱家日后事计?又或者为金家未雨绸缪?

    钱金氏不想深思太多,区区一间大南门分当,其中藏着太多的人情世故,利益博弈,仅仅是经营不善罢了,新店开张才多久,没有折利蚀本金,那就很不错了!

    “或许,最近得回娘家一趟,探一探爹爹的口风,倘若真是两家老人联手做局,甚至保持着默契,我就更不好多事了……正好,夫君查账深究期间,我可以将他留在身边……若是能再得个一男半女,后院九房小妾抱成一团,恐怕也不是对手。”

    钱金氏暗中寻思了许久,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面对夫君的殷切目光,她故作为难地陷入长思中,良久才回过神来,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眼看巳时三刻了,我这院子午食甚早,不如夫君留下来用饭,有事慢慢说!”

    钱庆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咕噜一声坐起身,双脚下地,开口吩咐道:“本公子最近持戒守节,禁酒食,禁五荤,去三厌,用些寻常人家的饭菜即可。”

    钱金氏眼睛一亮,又黯淡了下去,猛然间想起几个表兄入山学道,也是自持戒守节为始,突然生出一股担忧来,生怕自家夫君一朝顿悟“看破红尘”,想着练形修道,逐渐走上那条不归路。

    她伸手撩了缕秀发挽在耳廓上,装出一副不经意的神情,问道:“夫君不食五荤三厌,这是守的道门戒律?”

    钱庆摇摇头,叹道:“我哪里是想修道?也就是五荤味重,三厌里雁有序、犬有义,黑鲤朝北知臣礼,有些感慨罢了。再说了,道人都是清静之士,他们不吃五荤三厌,其中肯定有些道理在。我不过是循前贤之例,合故旧之辙罢了。”

    钱金氏这才松了口气,她一怕自家夫君沉湎其中不知回头,成了脂粉奴,二怕自家夫君玩过头,堪破世情想出家。既然两者都不是,哪还有什么担心呢?

    两夫妻手牵手来到书案前,钱金氏翻开账簿,指点着大南门分当开业以来的收支往来,谁知钱庆看了几眼,就立即洞悉了其中的奥秘,只是嘴上不说,一直“唔唔唔”地连连点头,看上去不是很敷衍,却给人一种不甚认真的观感。

    贴身丫鬟墨兰侍立在一旁,看着两人头碰头,手挨手,一副情到浓处不知身处何地的和睦,心里不禁羡慕嫉妒恨了。

    “倘若我也懂些商学、术算,能与公子互相切磋,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人,岂不就成我了?”

    这时,正房大娘子院里的小厨房,踩着巳时四刻的点,按以往规矩传膳了。

    “香菇炖三黄鸡,清蒸小黄鱼,蜜汁红薯……来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