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探幽山野道观
邋遢老道士酒足饭饱，吩咐孟长明将红蟒的尾巴摆放到神案上，他自己则是将城隍爷神像的脑袋也拧到了案上，嘀嘀咕咕说虽然吃不到了但好歹意思一番。 孟长明一直在找机会脱身，不曾想邋遢老道士又让他把红蟒的头颅带上，跟他去一个地方。 因为蛇首实在太过硕大沉重，孟长明不得不环抱在胸前，如此一来就沾染了一身的血水，很是瘆人。 在老道士的领路下，两人径直来到了溪畔，正是孟长明先前穿越醒来的地方，期间，老道士眼神古怪的看了青衫少年一眼，丢下一句“沿着溪流向上一直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孟长明就在实在抱不动蛇首的时候，见到了一座临水而建的小道观。 道观处在没有路径的深山之中，若非沿着溪水直走的话注定很难找到，道观看着陈旧，但不至于破败，见邋遢老道士径直走向道观，孟长明一度以为这座道观便是老道士的老巢，但老道士下一个粗暴的踢门动作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哪有人回自己家还破门而入的。 一个头发灰白的女冠端坐在道观的庭院之中，虽是上了年纪脸上有些褶皱，但依稀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必定是个绝色美人，关键是女冠身上仿佛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高贵气质。女冠身后则是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约莫是八、九岁的年纪。 对于自家大门被人蛮横一脚的踹飞，清瘦女冠脸上神情淡然，反倒是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小道童一脸的愤懑。 邋遢老道士好似喝醉了一般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来到庭院中后，一屁股在女冠的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忘斜瞥了一眼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后者立马用凶厉的眼神给予还击。 “把东西搁这。”邋遢老道士不去理会小道童的不善，而是让孟长明将蛇首搁放在石桌上，自己则是揉了揉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 眼神给人一种犀利感觉的清瘦女冠在看到鲜血淋漓的蛇首那一刻，内心深处顿时是勃然大怒，表面神情却看不出多少波澜，只是说话的语气冰冷至极，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可知你毁了我，更毁了大魏！” 老道士没心没肺的摆了摆手，纠正道：“充其量就是毁了皇室赵家，至于你，恰恰相反，老道是救你于水火。” 清瘦女冠笑容凄惨，“别忘了，我也姓赵。” 始终默然站在老道士身后的孟长明心中震惊，感情眼前这位陈旧小道观的主人居然是大魏皇室中人。 老道士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女冠身上的道袍，说道：“自打你穿了这身道袍，便不再是姓大魏皇室的那个赵。” 女冠冷哼一声，没有作答，而是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一枚黑色棋子，历经不知多少年的抚摸，黑色棋子早已变得光滑圆润之极，更像是一颗价值连城的黑色宝石。 老道士瞥见那枚黑色棋子后轻轻叹息一声，问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还不能放下吗？” “放下？”清瘦女冠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响彻山林，但脸上神情落在孟长明的眼中却无比的哀伤。 清瘦女冠随即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讥讽道：“差点忘了，他很早就从你的门下脱离出去了，且你也早就辞去了大魏国师的身份，你袁广君自然是可以轻松放下。” 孟长明心中又是一惊，若不是亲耳听见，打死他也想象不到眼前这位邋遢老道士竟然是昔日的大魏国师。孟长明近些日在沁影楼听闻国师大人当年仙风道骨，气质出众不说，还是一等一的好皮囊，如此一来，跟眼前的这位实在是相差太多，叫人难以置信。 被唤做是袁广君的邋遢老道士神情严肃，他沉声道：“当年孟元之死，我这个做师傅的难辞其咎，若是当年我能及时赶到楼兰王庭，他也不至于走上那条绝路。” 女冠斜瞥了一眼邋遢老道士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冷笑更浓，却是不说话。 袁广君大概是想起了原本不愿记起的伤心事，一下子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便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两两无言，道观庭院安静的可怕，令人感到窒息。 良久之后，姓赵的女冠停下手中摩挲黑色棋子的动作，将棋子放至掌心轻轻托着，她眼神温柔的看着掌心的黑色棋子，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悠悠然的开口道：“这颗棋子是他十二岁那年赠予我的，他说那一日他下棋终于赢过了他师父，要与我分享这份喜悦，他还一脸认真的说等到他加了冠就背我回家，做他的新娘，这枚棋子算是先给的一件聘礼，...那一年我十岁。” 女冠没来由的抬眼瞥了一下青衫少年孟长明，她脸上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阴沉，她冷冷道：“可没过几年，他为了躲我便借着外出求学的名头离开了皇城，那一年我十五岁，我拿着当年他送我的那枚黑色棋子气愤的溜出宫跑到千里之外的白鹿洞书院，找到了他当面对质，问他当年说过的话算不算数，他却从我手中夺过棋子，一把丢进了湖中，告诉我说当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荒唐话，当不得真，那时候我自然是伤心欲绝，便发誓此生再不见他。” 孟长明仔细观察，发现姓赵的清瘦女冠说到最后眼角隐约带着湿润，只听女冠接着往下说道：“再之后的两年，那个姓赵的男人收到了一封来自楼兰的国书，要我远嫁和亲，否则便大兵压境要夺取大魏北境三州，姓赵的那个男人窝囊的答应了。” 孟长明很容易的就猜出女冠口中的那个姓赵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当时的大魏皇帝。 “那一年我十七岁，正是花容月貌的大好年纪，以我的性子自然是不愿远嫁一个四十多岁的楼兰蛮子头，没错，于是我就在皇宫里头大闹了几天几夜，嘻嘻，我趁着深夜偷偷溜进那个男人平日上朝的大殿，把龙椅的一只脚锯断，再用一根纤细的树枝勉强撑住，果然，第二日上朝，那个男人就摔了个七荤八素，颜面扫地，哈哈我还从宫外弄来一大包的春药，给他每个妃子的膳食里都放了一些，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们绝对想象不到，那一晚的后宫嗷嗷叫了整整一晚上，在接下来的六七日，满朝文武没有人在朝会上见到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女冠一边大笑，一边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坐在她对面的邋遢老道士定力确实好，神色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就是差些憋坏了青衫少年孟长明。 孟长明为了忍住笑意，只能是在暗中使劲的掐自己的大腿根，不用看，铁定是一大片的淤青了。 姓赵的女冠稍稍停顿了一下，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她随即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变小了许多，“后来我从他人口中听到了孟元的消息，那个傻子居然孤身赴北，要跟蛮子头楼兰王讲道理，让他打消要我远嫁和亲的念头，更不能举兵南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跟一个靠拳手说话的蛮子头讲道理，不是傻子是做不出来这件事，我本以为那个傻子注定连楼兰王的面都见不到，不曾想那个傻瓜直接摇身变成了能飞天遁地的儒家大能，那一年他才十九岁而已。” 清瘦女冠说到最后对孟元的称谓悄然转变成了傻瓜，语气愈发的柔和，当她说到他成为儒家大能时才十九岁的时候，眼神中满是骄傲。 孟长明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让他感到一头雾水的是，女冠随即又朝他投来了一道令人不明深意的目光。 “既然他成为了儒家大能，我自然无需担忧他的安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孤身一人闯入楼兰的王庭如入无人之境，但令天下人都意外的是，双方并没有真正的打起来，又或者说孟元并未在王庭大打出手，而是据说在王庭大殿内与楼兰王密谈半个时辰后又离开了王庭，至于密谈了什么，除二人之外无人知晓。” 清瘦女冠忽然望向孟长明这边，问了他又一个问题：“你觉得密谈的内容会是什么？” 孟长明被问得始料未及，有些茫然。 邋遢老道士不着边际的递给孟长明一段传音，是关于孟元孤身赴北到死去事情前后，当然没有提到不为人知的密谈内容。 孟长明见女冠似乎有意在等他的答案，于是在稍加思索一番后，酝酿了一下措辞，轻声说道：“以孟元...先生当时的能耐，本来是可以以武服人，迫使楼兰不再提远嫁和亲之事，甚至举兵南下之事都可以一并震慑，但他显然没有那般做，而是双方达成了某些约定或者说交易，之后孟元先生辞世后十余年期间楼兰却都未曾大举南下犯边便是佐证，当然，边境小规模的摩擦还是有的。” 青衫少年一本正经说话的神态把女冠看得有些发愣，后者似乎从中看到了那人的模糊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女冠忽然问道。 孟长明拱手作揖，“孟长明，灯火长明的那个长明。” 女冠口中轻轻默念一遍孟长明的名字，她目光看向孟长明头上别着的那枚鹿头发簪，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发簪，曾几何时，孟元也有同样的一枚。 “孟长明？！”清瘦女冠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失态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紧接着赵姓女冠的视线在孟长明和鲜血淋漓的蛇首之间来回转动，最后将目光望向了邋遢老道士，大有询问的意味，后者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红蟒为清瘦女冠所豢养，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与这条红蟒做到心意相通，而就在七八日前，红蟒在溪流下游吞噬了一个少年学子的神魂，女冠内窥被吞噬进腹中的那缕尚未来得及完全炼化的神魂，得知，学子名叫孟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