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都说衣锦还乡

    我并不想以这样的形式回老家的，在BJ多年，拼的不就是个前程吗？

    我一直都知道家里缺钱，考上大学之后，几乎没心思好好上学，没钱享受生活，只想多赚点钱。那时候在永和、麦当劳兼职，每个小时只有6块钱-8块钱，蛋糕店一个假期才赚到1000块，给我妈、姥姥家、奶奶家买了月饼花了7、800，那时候母亲大骂我不会过日子，我不理解，向家里表达心意也不对吗？现在有点懂，可能是我没有攒住那一千块，导致后面花一万块、两万块的时候也不眨眼。

    我的衣服塞了四个衣柜，搬一次家收拾衣服累的扒层皮，这次要全部打包寄走，工作量rou眼可见，预估邮寄费也不是个小数目。美团购置了大行李袋，一件一件整理好装进去。买衣服的时候都是满心欢喜的，现在却觉得有点累赘。打包好行李，六个大行李袋，两个箱子，两个行李箱，我坐在床上，有点惆怅。

    这些年母亲没少劝我回老家，拿稳定工作诱惑我，拿算命的说我未来的对象在县城里诱惑我，我都不为所动，那些东西确实不是我想要的，我本质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加霸道女权主义者，可以说一切为了自己，不准备为糟糕的原生家庭和可能糟糕的未来家庭牺牲个人。原生家庭里只要母亲活着，jiejie和继父根本不用我cao心如何生活的问题，未来家庭只要我坚持不结婚就不会存在，我一辈子为我自己负责就可以了，我没有要养儿防老的概念，养孩子的钱足够我养老……远离男人就可以远离不幸，按照我的规划，我也可以过得不错的。

    公司停薪留职的通知让我有点沮丧，我自知顺利回归的可能性不大。职场里的明枪暗箭我也见识过的，做过权力斗争、金钱斗争的牺牲品，对人性已不敢盲目相信，在无论示弱还是彰显实力都不能安然度日的环境中艰难成长起来，我明白这一次公司仍然是及时止损，牺牲个人成全平台。如果没有猜错，两个月之内就会找我谈离职的事情。

    打包好之后我先给需要告别的人打了电话，那个朋友在居家正好可以听我唠叨，我说计划回老家了，她有点惊讶，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说，“公司停薪留职的决定，让我回BJ只剩一种可能，就是我妈去世且我不照顾我姐和我爸。如果我妈活着无论是半年还是五年，我都得留下来照顾她，而公司不会给我长时间远程办公的机会；如果是最不好的情况，我妈熬不过去，其实我有70%的概率是要照顾我姐的，哪怕是我继父能跑能动暂时不需要我养，就只说我姐，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问我姐能不能送去养老院，因为照顾她留在老家会不会有些委屈？我说具体的只能回家再看，不知道我妈会不会另作打算，如果能抽身回京，我还是希望回来的，在老家实在没有发展。

    时间太仓促，而且回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然我一定会跟她聚一下再走。这两年大环境不好赚钱难，我俩最困难的时候都是用之前的积蓄、花呗、信用卡去填补才熬过去的，现在常态化我们逐渐适应了，都想着能攒点钱攒点底气，都是北漂、家里没法帮衬、身边也没有人能帮衬，很崩溃的时候我们俩都是互相安慰对方日子会好起来的，或者我请她吃顿火锅，她请我吃顿烤rou，吃得胃里饱饱的才觉得日子有奔头。

    然后给昨天吃饭的同事转了我那份钱，她没收。我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我已经打包好行李了，怕她说漏了公司那边知道。她问我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我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在BJ打包行李，我告诉她不要跟同事们说，还不想让公司知道，她说没问题。

    我又跟怀孕的同学聊了几句，她倒是很赞同我回老家，说我这些年被外面的浮华蒙了眼，回归平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过法，小县城有小县城的过法。我俩其实这些年越来越疏远了，人生轨迹大不相同，差距逐渐拉大，他们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的人，父母都是公务员，她大四考研一次失败之后就转战公务员，就上岸了，她上岸的时候我还在傻乎乎地打一小时8块钱的工。父母在婚前就帮她买好了房子，她结婚之后住在她老公买的房子里，现在月份大了工作也不是很辛苦，安心养胎。所以她说小县城的过法我能够理解，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实现。我这次回去也有可能种庄稼干农活，为了一亩三分地跟邻居闹，几年之后变成黄脸婆。生活有时候就是看着参照物，见识过更好的又怎么安心回归泥泞？

    这一通就算跟BJ的生活做了断舍离，然后下单发物流，发现物流发不走……我又慌了，问了好几家快递，都是一样的回复，因为目的地是疫区，不接受快递和大件物流。我问我爸妈，老家到底啥情况呢？他们看新闻也不是很及时，村里怎么安排就怎么做。母亲说先别回了，人也可能两个礼拜见不到，回家就是为了早点出去看病，这么耽误一趟有什么意义呢？我又问“中意哥”，他说沈城的快递是可以发过去的，不知道BJ为什么不能发。他说如果不能邮寄走的话就先不要退房子，等母亲的病情稳定了再回去处理。

    我说不退房子的话，眼看着8月1日就要交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了，这一万多块钱不如留着给我妈治病呢，不能让她因为没钱放弃治疗啊。我只能再想办法。

    只好又给朋友们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帮我存放一下行李。BJ朋友说，她住的房子也小，小件的拿过去还可以，这么多东西她屋里放不下，而且他们小区现在也不让进。同事说，他们最近就要搬家了，现在的房子涨到了六千，实在有点贵，如果续租的话帮我放一下还行，决定搬家了没法带着我的东西再折腾一番。同学说，如果邮寄过去，能雇到工人帮忙搬还可以，不然她怀孕拿不到楼上去，她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帮我兜个底，邮到她自己的房子那边。我甚至问了一个四川的朋友能不能先帮我放着，他说这样邮寄折腾两次邮费就要损耗不少，看看BJ有没有储物的仓库联系一下。

    这一联系还真的有仓库，说可以给我找一个最小的间，一个月大概500块，只不过他们没有帮忙邮寄的服务，到期之后需要自行发货，我看这个地址离我朋友那不是很近，让她去邮寄也不方便。

    我试着联系了一下之前发过货的顺丰小哥，他查了一下说确实发不了，什么时候能发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看到我朋友圈，觉得我也不容易，说可以先帮我存着，等能发货的时候再按照地址发走，这下就解决了我的困境，我想给他一些存货的钱或者给他一些人情费，他婉拒了，过了一会儿来就把我的行李推走了，我想起来厨房里新买的炖锅和空气炸锅，想带走，又回去打包了一下，他进来看了一下我屋里，说你这么多东西都不要了啊，太可惜了。我让他看中了什么自己拿就好，他连说不用不用。

    几个行李袋拉走了，屋里一下就空了，人都说衣锦还乡，我这一回去却是在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工作没了，房子要退了，老家一团乱，这是三十岁啊，中年危机就这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