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章 有花的地方
惨白的月光高悬在天空上,照亮了寂静的城市还有sao乱的城市,月光映照着那些冷漠的银白色大理石宫殿,还有在火焰中动荡倒塌的棚屋。 丝丝缕缕的雾气穿行在燃烧的火光里,像是活物一样氤氲在城市中。雾气飘渺,以冷淡的白色覆盖了那些鲜血和杀戮。 在雾气的深处,隐约传来了沙哑而悠远的歌。 那是悼亡的祭曲。 下城区域,白教堂区,海格特墓地。 雾气缭绕在这一片寂静又荒凉的土地之上,墓园的黑铁之门大开,袒露出了通向死者世界的道路。 灰白色的墓碑如同树木一样东倒西歪的插在地上,枯树斜斜地指向天空,一片死寂。 远方到来的海鸟带来了种子,于是在那些泥泞的腐土之间便长出了一片片拇指大小的白色野花。 细碎的花瓣里带着微黄的蕊,沾着露水,在寒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像是被埋葬的人从地下吐出的最后气息。 就在墓碑之间,萨满披着漆黑的祭服,伫立在泥潭中。 他凝视着面前的墓**,在墓**中躺着一具简陋的木棺。 那是一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像是还活着一样,尸体瞪着眼睛,对着天空怒目而视,仿佛准备拔刀和敌人分出生死。 他的敌人斩下了他的头,他便死了,可他的同伴取得了胜利,也带回了他的尸首。 “——伊夫力。” 萨满按着木棺,眼神怜悯又复杂。他的沙哑声音回荡在墓园之中,如同向死后的世界介绍这一位新入的成员: “他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属,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至死追随我,不改初衷。 他沉溺于酒精和暴力中。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 萨满展开手掌。将手中的两枚银币盖在了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瞳之上,为他支付了度过冥河的船资。 他最后看了一眼死者的面孔。轻声道别: “——阿瓦隆感谢你曾经做过的奉献。” 棺盖合拢,萨满为他钉上了一颗钉子,目送着死者沉入黑暗,享受永恒的安宁。 一具新的木棺被抬上来了,死者的面孔上看不出狰狞或者安详,只是安静的沉睡着。 “艾里克?” 萨满看着那一张脸:“我认识你,原来你也死了啊。” 他怜悯地擦去了死者脸上的尘埃,轻声宣告: “他是下城区的一个小混混。墙头草,随波逐流,做过很多事情,可那些事情都没有成功。 他曾经有过做一番大事的满腔热血,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人头地,然后他做糟了所有的事情。 他一事无成。” 萨满将银币盖在死者的眼瞳上,低声道别: “愿你在无尽的长眠中寻找到活着的意义。” 棺盖合拢,萨满接过了榔头,为他钉紧了前往死者国度的‘行囊’。 木棺沉入了泥潭中,消失不见。 - 新的棺材被送上来了。这一次,萨满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天竺人,尸罗逸多。” 他看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眼神倏无悲喜,只是怜悯:“又见面了呐,就让我为你送别吧。” 他为尸罗逸多抚平了扭曲的面容,轻声宣告: “十六年前,他来到这里,这一座城市没有拒绝他的到来。 为了出人头地,他贩卖禁药维生,广开妓院娼寮。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因此而死。一个儿子送回了天竺,他不敢再让自己的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赚钱。他毒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可他的到来也令混乱的禁药得到了管制。有那么一丁点的人得到了幸免。 他死有余辜,但又不至于罪该万死,只是一个两头都够不到的可怜虫。 他曾经为这个城市奉献过许多,也曾经遵守过规矩。 可惜,他走错了路。” 萨满将银币盖在他的眼睛上,为他合拢棺盖,钉上了钉子: “安息吧,你的名字将留在阿瓦隆的记忆里。” - 最后送上来的,是一具沉重的铁棺,铁棺中,那个身披着沉重甲胄的男子已经与世长辞。 像是经历了刀剑的劈斩,烈火的焚烧,还有箭矢的攒刺,死者已经体无完肤,可至死他都没有松开手中的重剑。 断裂的剑刃的裂口上残留着厚重的血色,在寒风中轻轻震颤,如同魂灵的叹息。
“矮犬沃纳,阿斯加德人的首领,你死的堂堂正正。” 萨满用手帕为他拭去了脸上的血,将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他看着他的脸,就像是看到了他这一生的奋勇和咆哮: “十几年前,他和他的部下来到这里,将独眼取而代之,贩卖自己的武力,掠夺财富。 阿瓦隆无私地接纳了他,给了他一席之地。 他并没有一技之长的生存技艺,也没有出类拔萃的长远眼光,也从不依靠有情而活,他只崇尚力量,也追随着力量。 他至死无惧,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战士。他本来可以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可惜……” 他将银币盖在死者的眼睛上,神情冷淡又惋惜: “——他辜负了这个城市。” 铁棺合拢,沉入泥潭之中。 萨满回头,看向身后,看着那些一具具从白雾的尽头送来的棺木,那些棺木中沉睡着死者。有的里面是他的朋友,有的里面是他的敌人,那些在阳光下活不下去的人在今夜死去了,便葬在了黑暗里,永远地沉入了这个城市的阴影之中。 他会见证他们的死亡,为他们微薄的生命赋予意义,哪怕这一份意义轻如鸿毛。 - 在漫长的送葬之中,鬼手撑着拐杖,有些蹒跚地走到他的身后,轻声说了什么。萨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鬼手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问:“疯人院那里,我们真的不管么?” “我让屠夫去,只是让他带阿尔贝托的尸体回来,他做到了,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去解决。” 萨满说:“我们只解决我们应当解决的事情。” 鬼手点头,听见了萨满沙哑的呢喃: “鬼手?” “嗯。” 他抬头,看着萨满的背影。 这个苍老的男人凝视着那一片渐渐从泥塘中生长出来的墓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隐约的叹息: “今年我们种下这么多尸首,来年一定会开出很多花来吧?” 无人回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