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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兄弟订同盟

    布衣首辅第一卷小元霸第二百二十八章兄弟订同盟却说娄世明带着娄世凡,并部下六十余骑匆匆往回赶,对身后发生的战事毫不理会。当日晚他们来到龙泉寺下的泉塘,就宿在村外的元君祠里。

    这一带流行崇拜碧霞元君,这方面传说很多,元君祠更是村村都有。这里说的碧霞元君可不是泰山那位女神,而是来自福建的对临水夫人陈靖姑的崇拜。

    泉塘的这座可能是村子大的缘故,祠堂规模也不小,左右两个院落,左边三进,右边两进。

    看殿宇形制应该是南宋末年所建,但二百年过去现在只有左边院落还有道士在,右边原本作为修行坤道的院子却荒废着,只有空荡荡的房屋尚在而已。娄世明他们就在这里落脚。

    对兄长的安排娄世凡大为不满,却又不敢说。娄世明看他脸上颜色心中冷笑,也不说什么。晚上用过饭后,兄弟俩到塘边散步。

    彼时天刚刚变暗,深秋季节塘边有些凉,他们身上都裹了披风,坐在岸边背风处一截倒伏的树干上。

    “要不是下午这场大雨,咱们兴许都回到罗桥了。”娄世凡开口说。

    娄世明嘴角微微扬起:“要不是下午这场大雨,估计龙辉还有得逞的可能。”

    “嗯?”娄世凡转过头来:“兄长觉得他会无功而返吗?”

    “不是我说。”娄世明指指天上:“老天爷来这样一场雨,山间地面湿滑,我看李丹部下用车极多,行驶速度快,龙辉单纯骑兵,蹄铁打滑不易行山路,很难追上。

    即便追上也吃不掉对手。那小贼极其油滑,弄不好他早算到这场雨,我说他怎么早上起来磨磨蹭蹭,一副不着急赶路的样子哩!”

    “兄长既猜到龙辉不能成功,还是只带了这几十人掉头往回走,全然没想过留下帮他一把么?”娄世凡皱眉问,显然他早就怀着这个疑问好久了。

    娄世明笑起来:“老三你还是没长记性!大哥派我来做什么的?来杀李丹,还是要破其军?都不是,是来救你回去,这才是我的任务,其它都不重要!

    李丹算什么?一个只会捣乱的小儿,他来两次把咱们吃掉了么?没有!不过是耍些小计策,让我们恶心罢了。

    他手下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支团练,还能怎样?上次千人,这次还差不多那个数。真要是堂堂地摆开阵势在当面,你觉得他那一千人挡得住我还是你?

    没错,他也曾经耍我。那都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所以,你们太看重他了,他其实没那么大本事,也并非什么‘名将’,就是个团练罢了。

    为这小子耽误咱们大计值得么?自然不值!打下上饶和抓住李丹这两件事哪个更重要?不用说你也知道。

    假如我留下和龙辉一道,由着青衫队引着咱们越来越往西,试问官军明日在北城发动突袭的话,谁来担当?大哥该找谁指挥北门外大营的守军呢?”

    “嗯,有道理。”娄世凡虽然暴躁、任性,但哪些话是对的、哪些话有道理,他还具备这个分辨能力。“那二哥,你觉得龙辉能打得过李丹吗?”他问。

    “这个很难说,他的兵都是挑出来的,骑兵里的老卒。你知道咱们全军拢共骑兵不过两千,几乎都在大哥手里,这次大哥肯定是把最好的都派给他了,所以战力还是有的。”

    娄世明先肯定了一番,语气一转又说:“不过李丹这小子擅长用各种诡计来弥补队伍战力不足的缺陷,所以他也未必吃亏。”

    “那……,说了半天二哥你到底觉得谁会胜?”

    “哈!”娄世明没直接回答,反将手里的葫芦递过来。

    娄世凡眼睛一亮,立即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我明白了,二哥希望他俩互相掐,最后两败俱伤,但是谁也没把对方掐死,这样的结果是最好。对吧?”

    “你从哪看出来……?”

    “诶,你可别否认。我早知道你和李三郎做这酒的生意,别人遍地找都找不到,唯独你手里凤泉是随手就有,这说明什么?”

    娄世凡眨眨眼:“不过,你也该带着小弟,毕竟这事是我先和李三郎一起搞的,你这样插进来然后没我什么事,不大好吧?”

    “算你一个没问题,我只是怕你到大哥面前乱讲。”娄世明眼珠一转搂住弟弟肩膀:“不过我还是得说,生意归生意,不能为了生意毁掉咱们娄家,这是前提!

    你看这次,龙辉和李三郎谁胜我都不管。给他留了大部分我手里的骑兵,还要怎样?

    但我也不会公开帮李三郎,能不能冲出去那是他自己本事,我另有事要忙,爱莫能助!李三郎说这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中立立场’!”

    “二哥不帮李三郎好理解,可你为何不帮龙辉?这我就有点不大懂了。”娄世凡把葫芦递回来,看看身后的人离着远,便轻声问:“可是那龙辉得罪过二哥?”

    “哼,他要只是得罪我,那倒也无所谓了,我还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人。”娄世明于是将龙辉擅自做主,差点害死兄弟俩的事又提了一遍,然后问:“三弟可知那厮为何如此?”

    “难道不是他一心要杀李丹吗?”娄世凡惊讶。

    娄世明摇头:“他本来是随着父帅起兵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危及你我性命?”

    “嘶!二哥是说,那厮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起码他也没把你、我的命看得那么重!那什么才是他看重的?”娄世凡摇头,娄世明冷笑说:“让老大出风头,坐稳位子,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这、这怎么又和大哥有关了?”娄世凡瞠目结舌。

    “你忘了件事。”娄世明喝口酒,喷着酒气嘿嘿笑着,用手指指点说:“龙辉的妹子现在正伺候奉贤夫人,父帅很满意她,已经发话说要在年前抬举她给大哥做妾。”

    “哦,你说的是这个,这事我也听说了。”娄世凡点头。

    娄世用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儿子,所以娄自时很着急,让龙氏给他做妾是因为林泉先生说“此女宜男”的缘故。

    “所以呢?”娄世凡看着兄长,后者却只喝酒没回答。

    他自己歪着头想想,拉长声调说:“噢——,我懂了。可是那龙辉想着妹子要嫁大哥,他这个舅哥便向着大哥,所以不把咱们搁在心上了?”

    见娄世明含笑,他知道自己猜得差不多,顿时大怒:“好贼子,竟敢不拿小爷当盘菜么?”

    “你以为呢?”娄世明顺手再推一把,他故作醉意地挥挥手:“莫看你也姓娄,可在人家眼里得靠边站。”

    娄世凡是个心高气傲的,闻听此言牙咬得作响。不过过了会儿又发声叹息,苦笑说:“靠边站也有道理,咱是姨娘生的,本来就没资格站在大哥身边,那龙辉不待见也正常。”

    “他若只是不待见也罢了,可他不把咱们性命放在心上,这里就有深意。”

    娄世明说完扭过身子来看弟弟:“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思啊?都快二十的人了还这样任什么事都稀松不上心,早晚叫人还死了还替人叫好哩!”

    “谁会来害我?就凭他龙辉?有本事来和小爷战上二百回合!”

    “屁话!”娄世明伸手在他额角上敲了一记:“你难道没看出来?老大成天撺掇父帅‘打下上饶、建都称王’,他安的什么心?”

    “不就是想当那个太子么?我又不抢他的。”娄世凡指指兄长:“倒是你呵,你俩一母所生,他其实忌惮得很!要不这次为何派你去押粮运草?你还不明白?”

    “我自是明白!”娄世明冷笑:“他成天和手下人嘀咕,说是怕做第二个李建成,这我也明白!”

    “所以呀,最该小心的人是你!嘿嘿……。”

    “你错了。”娄世明晃着脑袋,一边将葫芦塞给娄世凡,一边摇着手指:“谁说李世民就只能是老二?

    你信不信,若当年李世民死在战场上,在玄武门面对面的便是老大和老三李元吉!”娄世凡愣住了,娄世明见了呵呵地笑。

    “二哥,你、你可不要开这样玩笑。你知道弟弟我虽然大胆任性,可从来没有和大哥争长短的心思!”娄世凡脸色都有点变了,急急地分辨。

    “我知道,但是大哥是个多疑且心思细腻的人,你能说他也知道?”娄世明勾着弟弟的脖子,把声音压得很低:

    “他何时像这样和你掏心掏肺地说话,何时与你一起放浪形骸、无拘无束,何时把你当兄弟而不是臣下、奴才看待?你亲娘是母亲的通房出身,那又如何?

    难道你每次出事不是二哥赶来相救?他只是背着手在堂上高坐,何时冲出来伸过手?三弟,醒醒吧,在他心里咱们都不如他金贵。现在如此,等父帅称王称帝之后更是如此!”

    娄世明冷笑着伸手夺过葫芦喝了一口,咧咧嘴问:“你可知,为何当初我劝父亲把小四安置在朝阳?”

    “那边安全呗。”

    娄世明撇嘴摇摇头:“只说对了一小半!”他把葫芦又塞给娄世凡:“朝阳守将王旭是我过命的兄弟,小四有他护着,我才放心!”

    “什么?”娄世凡大吃一惊:“你、你是说有人要害四儿?可他还是个娃娃,而且父亲那样爱他……!”

    “是呵,父亲爱他,也爱他亲娘。”娄世明冷哼了声:“那你可知姨娘是被谁毒死的?”

    “姨娘,姨娘不是突发痢疾……?”

    “这种哄人的话你也信?”娄世明格格地笑,笑完拉过弟弟:“听说姨娘出事我就赶去看,血都是黑紫的……。

    下毒的人极狠,竟是在给小四儿喂水的羹匙上抹了剧毒。姨娘尝汤水,觉得尚热便放下了与丫头们说话。若非如此,那晚就是两条命!”

    “天爷呀!”娄世凡目瞪口呆:“那、那下毒的人呢?”

    “死了,他自己也吃了那毒药,所以死无对证!”

    “查不出是谁派去的?”

    “这有什么查不出?”娄世明嘁了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手里竖起个大拇指来给娄世凡看。

    “为什么?对一个娃娃下手,这孩子碍着他什么?”

    “因为他舅舅是杜竟呀。”

    娄世凡眨眨眼睛,明白了里面的奥妙。杜竟是娄自时起兵时的伙伴,他家在闽西是知名的大茶商,甚至在泉州港拥有四条海船!

    杜竟为了商路的畅通和以压舱石为名向海外走私铁锭,把meimei嫁给娄自时做妾,后来不仅资助他建私兵,还帮他训练士卒。

    在娄自时起兵初期杜竟提供了上千训练过的私兵相助,这支队伍不仅成为主力,并为矿乱军提供了几乎全部的中下级军官。

    像铁小安、孙社、罗右都曾在这支私兵中接受过训练。后来娄自时渐渐势力膨胀,开始对杜竟的影响力有所忌惮。m.

    在是否攻打上饶这事上两人爆发激烈争吵,最后杜竟被派去朝阳那个小地方做名义上的守将,实际却是被王旭将他舅甥软禁着。

    “所以,他是怕小四儿长大以后,背后有杜家撑腰,说不得又是一大对手。可是这个意思?”娄世凡总算转过弯来。

    娄世明点点头,叹息说:“可怜姨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又为什么得罪。”

    “兄长,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难以置信?”

    “弟弟,多看些书罢!”娄世明苦笑:“人一旦被权力迷惑,就算亲兄弟,看在眼里也如仇敌一般。

    且仇敌相见还能分外眼红,这种对手见到了,却是对你笑容满面、关怀备至,让你觉得他是那么亲切、无害!”

    娄世凡默认,过了会儿情绪低落地说:“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回去见大哥了。他不会借口因为兵败杀我吧?”

    “暂时还不会,毕竟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四儿。”娄世明半开玩笑地说:“他就算动手除掉你,也得考虑你部下会不会哗变,或者他要怎么设一个鸿门宴才行。”

    “别拿这事开玩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娄世凡赶紧喝口酒压惊。

    “没事三弟,有二哥在,有我护着你们呢!”娄世明拍拍他后背:“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反对父帅称王、称帝,不愿意他攻打上饶了吧?

    一旦父帅坐上那个位子,娄家便是塌下天来,所有的官军都会来对付你,所有的士子都以咱们为叛逆。天无二主呀!咱们就得和朝廷不死不休了。

    三弟,你看我们攻打一个上饶尚且这样吃力,要打天下何其难也?这得死多少人呐?林泉先生教我们: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帝王基业,那得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呢!

    三弟你刚才听说姨娘之死都觉得不寒而栗,死上百万人,那会是什么情景?娄家真要为一个王的名号欠天下人这笔血债吗?

    就算咱们能割据一方甚至走得更远,你也听林泉先生讲过唐史,朱温后来将唐朝皇室杀得血流成河,人人都说是玄武门的报应。

    三弟你愿意这种事在你的子孙身上重来一遍?更何况,如果父帅称王了,那位的野心可就没法再控制。

    即便他不想,他手下那些人,什么龙辉、丘掌柜之流为了自己的权力、富贵,也会帮着他这样想的。

    唉!我真怕咱们兄弟将来闹个手足相残的地步,真走到那里,有意思么?”

    娄世明这番话从来没有在弟弟面前讲得这么透彻过,娄世凡听得连连点头。“二哥的意思,还是想尽力阻止父帅称王?可你我之力,能挡得住吗?”他担心地说。

    “挡不住,肯定挡不住!”娄世明颓丧地摇头。

    “呃,那你说这么多岂不是无用?”

    娄世明咂嘴,想了想,凑近些轻声道:“我有个想法你帮我参详。

    首先,如果攻打上饶受挫,咱们一起劝谏父帅放弃上饶,转向铅山,然后从那里西进建昌与江山军联兵,一北一南遥相呼应。

    这样是西去长沙以湖南为根基,还是南下邵武、建宁在闽西割据,都更加灵活,主动权在我。

    咱们在上饶盘桓太久,朝廷已经有足够时间调兵过来围攻,我担心再执迷不悟地死抱着上饶不放,官军四面围至,我等想走都来不及了!”

    “嗯,这倒是个主意。可父帅和大哥若是不采纳怎么办?”

    “一个字,走!”

    “什么?”娄世凡大吃一惊:“丢下他们离开么?”

    “我来接你之前,李丹放弃广信北逃,虔中军已带兵去占了那座城。如果父亲和兄长执意不听劝,咱们就从广信向西。

    水军都是我的部下,会配合行动。我们弃永丰、横城,去把兴安、铅山、戈阳、贵溪夺下来作为根本。这样既可以呼应父帅,同时也避免所有人都被赶紧上饶这个笼子里!”

    娄世凡惊呆了,他没想到二哥有这样大一个谋画。“可、可是这些地盘,现在不都是银陀的,他如何肯乖乖交给你我?”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和银陀有夺妻之恨,难道你还指望把‘如夫人’还给他,他就能和你做朋友?”娄世明在弟弟肩窝里捣了一拳,笑骂道。

    “哦,可也是!”娄世凡想起那个娇滴滴的女娃来,赶紧拍拍自己额头:“那如何是好?”

    “好办!”娄世明狞笑:“他回来,必要向我讨要广信城,我故作同意引他入城,设伏兵斩杀之!”

    “这……,要不要告诉父帅?”

    “先不用,不过我想银陀这厮欺我娄家久矣,父帅应该很高兴咱们火并了他的队伍。再说,他意图席上对你我公报私仇,因此在格斗中被杀,这也顺理成章。”

    “就这样,能让他部下信服?”

    “所以我有理由带兵西向去收服呵,走的理由也就具备了!”

    “哦!二哥高明!”

    正在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什么人?”亲卫喝问。

    “是我,有要事禀报二位少帅,大公子遣了信使,他们好不容易找过来,人在前殿里歇息呢。请示二位少帅,是在这里见,还是回去再见?”

    “哼,看来大哥还挺惦记咱俩。”娄世明对弟弟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对后面喊:

    “等着,我们现在回去。来个人,扶着三将军!把马牵过来!”他说完转身,一手抓住弟弟胳膊:“有二哥在,定保三弟无事!”

    娄世凡嘴唇动了动,伸出另一只手也抓住他二哥的胳膊:“有三弟在,定保二哥平安!”兄弟俩相视而笑,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岸上走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