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举人劝父
布衣首辅第一卷小元霸第一百一十九章李举人劝父轿子一路抬到李府巷口,却停住进不去了。「怎么回事啊?」范老爷不高兴地问道。这真是莫名其妙,难道还会有人看见本老爷的轿子堵住不让过吗? 「老爷,里头真进不去啦。」卫雄到前面看了看,扶着刀柄颠儿、颠儿地跑回来,为难地向他报告: 「从府门影壁开始都是马车,堵了半条巷子。车要是不先出来,咱们就只能在这巷口下了。」 「嗯?」范老爷十分奇怪:「二房和三房都已经搬出去了呀?这会子李府大老爷在折腾个甚?」 「呃,小人也不太清楚。」卫雄刚说完,眼角瞥见从府门那边有个人撩着衣袍下摆正一路小跑着过来,便叉手轻声说:「老爷,李二郎来了。」说完后退了一步站到轿旁。 「李靳拜见县尊大老爷,大老爷安好!」外面一个年轻人高声道。 范太尊从帘子后面朝外瞟了眼,有些不快地问:「牧台呀,你们家这是在忙什么呢,搞得本县来了连门都进不去?」 「这……,老大人见谅,学生已经命他们立刻闪避。请大人稍候,学生马上把路让开。哦,学生已经遣人去通知家父,父亲马上就到!」 李靳说完,告了声罪,抹着额头的汗水赶紧朝影壁跑去。 由于已完成过继手续,也进家祠告过祖宗了,所以李靳现在口里说的「父亲」不是他亲生父亲李严,而是指他的继父大老爷李肃了。 「啊呀呀,得罪、得罪,不知是县尊老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怠慢!」 听到远远传来李肃的声音,范老爷也不好继续坐在轿内拿糖,赶紧踢了下轿厢。 轿夫们压低轿子,卫雄打着门帘,范老爷保养甚好的面孔笑吟吟地出现在李肃面前。 「燕若何来‘得罪二字?倒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想得不周到,该先派个人来通告声才是。 不过,请燕若看在老夫特来报喜的份上,宽恕则个?」他笑呵呵地说着,好像从未有过不快这回事。 「啊?报喜?这……,喜从何来?」李肃一头雾水。 「兄长、兄长,路已让开,快请县尊入内说话吧!」后面李严赶来先给范县令见礼,然后自己居前引导,让轿子随在后面。中途被打断,范县令回身重新上轿,直到抬进了二门方才落轿。 一路进来,范老爷注意观察外面的情况,见那些马车上装载都是箱笼,不禁黑下脸来。 他不知道这哥俩打什么主意,但怎么看这情形都像是要逃难呵!难道,他们在转移资产,或准备离开余干?想到这里,范老爷不仅心头一沉。 作为本县的县令,大难来时能率领全县军民团结一致、同心同力才是最好的。 如果被人说你看某某县,出事的时候名门望族都跑了,那么说明这个县令不合格,至少是缺乏才干和指挥若定的本事。 这要叫南昌的巡察御史风闻了奏上去,或者蒙承宣布政使司哪位参政、参议嘀咕了,叫人在经历簿子上记一笔,那才叫恶心死人。 瞧吧,七十七个县令就出了你这么一位,今后可还想升迁?找哪个冷衙门或者西北偏僻州县里,坐冷板凳去吧! 「燕若这是要走?打算去哪里?怎么,事先也不和我这个父母官打个招呼?」在大厅里坐定,冷着脸待下人上茶已毕,范老爷呷口茶放下盏淡淡地问。 这时候兄弟俩都已经看出来他脸色上的变化了,便有些尴尬。李肃还未开口,李严先解释说: 「老大人且宽心,兄长是因南昌那边的友人来信,说他起复有望,故而打算到南昌小住些日子看看情势,并无它意。」 「是啊,县尊于此守卫乡梓,我兄弟 都是不胜感激的。只是去看看有无机会,若事有不谐很快就会回来。」李肃恢复了镇静,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看書菈 「原来如此,那么三爷可同去?」范县令冷笑着看向李严。 「呃,兄长起复乃是全家的大事,学生自然打算陪同前往,以便随时襄助。」李严陪笑回答,眼珠子不断瞟向兄长,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好、真是好!」范老爷哼了声,用手指敲着桌面:「好在老夫腿脚快,及时赶到为你兄弟送了行。哎呀,不会不巧高大奶奶也要出门吧?」 「呃,是巧。二弟妹本就打算去南昌向女医问诊的,这次正好搭了船同去。」李肃心想反正话也说到这里了,早说晚说都是说。 本来他也没打算隐瞒,也瞒不住。只要这些车辆出水门往码头一走,转眼就会有人飞奔着去县衙报信。 再说也需要县里开具路引,不然这个节骨眼上光是盘查的官军就够难为死你。现在既然范县尊亲自上门了,那正好。 「咱们又不是离开本县迁居了,过些时便会回来的,县尊放心。」他说完用手一指:「这祖产、房舍都是搬不走的,再说还留着下人在家看守呢……。」 然而范老爷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今日兴致而来、没想到竟是要败兴而去,不由地怒气冲冲起身道:「那就祝两位一路顺风,本县还有公务,无需远送!」 「父母官,请息怒。」李肃这时候倒完全镇定了:「我知道这个时节不大合适,但确实是左参政唐棣轩来信相邀,你知道弟盼起复久矣,所以才……。」 「贤弟不必解释。」范县尊摆摆手转过身,他起事很反感李肃摆出唐参政的牌子来压自己,但又不能完全撕破脸,遂脸上尽量堆出笑容来: 「燕若的心思我岂有不知?贤弟且携家前往不必挂念家中,这里自有老夫留下与贼周旋。」说完转身就走。 李严忙送出来,在后头追了几步,才想起来问:「刚才老大人说是来报喜,敢问是什么喜事?」 这句话让范老爷停住脚步,拍拍前额,不回头地说:「哦,对了,老夫不是一人,还有贵府的丹哥儿——李三郎哩。 他如今被府里授了南部都巡检,正提带精锐往余干来。 哎呀,估计今日便该到家了罢?你们有个好侄儿呀!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摇着头,出门上轿走了。 兄弟俩被这消息弄得齐齐愣住了。好半天李肃忽然醒悟过来:「丹哥儿带兵要回来?坏了,我们得赶紧走!」 「兄长说什么?」李严还有点懵。 「你赶紧家去,告诉女人们不要带那么多废物了,我们是去南昌,又不是什么乡下! 只带细软赶紧走。若是晚了,那猢狲回来将兵来把门守住,你们哪个也出不去!那小猢狲性子上来谁劝得住?」 李严一听这话也晓得着急了,急忙往自己家跑,只叫个小厮去给高大奶奶送信。 这会儿虽然已分家,但二房这边还未来得及搬入新居,因此仍在原来那小院里住着。 李严全家却已搬出去了,虽然距离这边不算很远,但也有几步路。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家门,见两个儿子都站在天井里,不由地喝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再不走三郎都回来了!」 「父亲说什么?三郎要来?」李著以为父亲搞错了,便重复一遍。 「三兄回来太好了!父亲,既是三兄要回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李勤惊喜地问。 「不走?现在遍地是贼,不走你们留下等死啊?」李严瞪起眼来。 「你把我也说糊涂了,这走不走的,怎的还和三郎有关?」 李严这才注意到刚从椅子里起身的舒大奶奶,他拍拍自己大腿,快步上前抓起妻子身边的茶杯来一口喝下,这才接着说: 「范县尊送来消息,说是三郎被府里授了个什么南部都巡检,正带着兵往余干来呢,今天就到! 大哥说,三郎回来肯定不准我们离开余干,所以只带细软,其它到了南昌再置办。赶紧出水门上船去!」 他说完这话,看浑家一脸为难的样子,问:「怎么了?」这才注意到自己两个儿子的表情,似乎……他们很高兴、很兴奋。 「父亲,如果三兄是带兵回来保卫乡梓的,我们为何还要跑?」李勤先问。 「是啊父亲,儿子觉得大伯这事做得确实欠考虑。」李著说:
「李家作为本地士绅之首,大敌当前率先逃走。这样的举动,不管怎么说都是叫人不齿。 就说不留下来协助组织乡勇抵御,最起码捐输钱粮也应该有嘛!怎么可以抛弃乡亲、人去屋空?」 「这、这怎么是逃走?是唐参政邀请你大伯去南昌嘛!」李严跺脚。 「不过是借口罢了,若要去南昌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要在这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关节上?」李著走过来先扶李严坐下,然后自己先跪了,磕头说: 「父亲,孩儿不孝,请恕难从命。孩儿宁愿留在本县战死,不能让百姓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李氏无人!」 「父亲,孩儿既然习武,就没有躲避贼人的道理。孩儿也不走!」在后面的李勤说完也跪下磕头。 「你、你们两个要气死我吗?」李严目瞪口呆片刻,拍桌子叫道:「你大伯也是为全家好、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嘛!你们怎可如此目无尊长哩?」 「让我们当逃兵的尊长。」李勤小声嘀咕。 「混账!」 「父亲息怒,且听孩儿一言。」李著赶紧安抚住李严,挥手让母亲身后的丫头们先退下,然后轻声说:「父亲莫急,您忘了件事。」 「何事?」李严怒气冲冲地问。 「本朝以武起家,太祖、太宗皆有明诰不学两宋文恬武嬉,要士人保持尚武之风。所以新科进士要演武,能骑马、会射箭者方可参加殿试。」 「这个我自是知道,可这又与时下的事情有何关联?」 「那么,父亲可还记得我们父子都是举人?」 李著这句话让李严顿时愣住了。 本朝规矩,如果有寇贼入侵,地方长、吏必须抗敌,无得逃遁、弃守;如长、吏阵亡,本地举人、秀才临阵代之。 换句话说,范老爷要是阵亡了,李严、李著父子都可以候补身份顶上去,替代他执掌本县事务。 虽然李严已经无心仕途,可李著是新举人,他如果逃走,那么在科举进士和之后的选官任命环节都会因这个瑕疵受到影响。 所以就算李严带着全家逃,李著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除非他自己不要前程了。 「这、这。」李严头脑里一片空白:「那可如何是好?」 「孩儿请父亲带母亲、姨娘和meimei们离开,由孩儿留守城中。」李著叉手道。 「我也留下!」李勤大叫。 「你得走!」李著说。 「为什么你能留下,我必须走?」 「你二哥过继给大伯,你得做为咱们这房的种子保留下去。」李著说完看向父亲:「再说有我一个留下就够了。哦,我也不是一个,还有个三郎呢!」 舒大奶奶的帕子已经被眼泪打湿,哽咽地轻轻推李严:「老爷,时辰不早,你赶快拿个主意。要不然咱们全家干脆都不走,死也死在一起!」 「妇人 之言!」李严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喝道。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李著: 「人要脸、树要皮。你是举人,老爷我难道不是?让我跑,难道你以为为父就这么胆小如鼠?」 舒大奶奶听了咧着嘴大声哭起来,但很快被李严喝止。他叫进个丫头: 「你去,把缨儿、络儿,大少奶奶还有崔姨娘都请过来!」 待人都到齐,连已经升做管家的林子夫也进来,团团围了一屋子人,只有舒大奶奶和崔姨娘坐着。已经显怀的王氏立在李著身边。 李严皱眉背手在厅堂里来回打转,他似是尚未下定决心。 最后在自己写的「独看秀林」题匾下站住脚,回过身来看看众人,又看向林子夫,开口问:「老林,从小到大,爷我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