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困境】
面前好像糊了一层灰，傅明揉了揉眼，眼中的世界还是灰蒙蒙的，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嘈杂声，吸引着他缓缓向前。 他看过无数次游行示威，因为游行示威已经成了当代人的必修课，但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持械游行。 人群堵塞了交通，拆毁了沿途的店铺，双目充血的高举着闪着杀人凶手四字的电子牌，一面高悬联合政府旗被烧掉了半边。 嘀！你有一条语音信息。 傅明颤抖着点开飞屏。 “他们找到我了，你，你要小心……谢谢你，唯一愿意听我说话的陌生人。” 此言之上，是傅明前一天发的留言： “别理他们，视频明显处理是过的，机动队很快就能查清楚，如果你是无辜的，等真相大白就好了。 相信联合政府，天很快就亮了。” 昨天他没想过对方会回复，但现在收到这信息，让傅明的血都凉了。 “藏好，找地方躲着，跑！别被抓到！我……我这就来救…帮你。” 傅明不知如何出的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脑中一片纷乱，跌跌撞撞的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离事发地13都市楼不远了。 只有08拖着单薄的旧机械躯缀在后面。 面前背向他的汹涌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叫骂，钢筋，铁索，片刀交击的铿锵声令他的双腿不自觉颤抖。 傅明很清楚，现在只要回头，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飞屏中传来了最后一声语音：我等不到天亮了，但还是谢谢你，谢谢……” 傅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与喘息。 他望着自己根本看不清的都市楼顶，头也不回的冲进人群。 …… 茫茫缥缈的天地间不见一物，不知走了多久，傅明突然看到远处有个模糊人影，于是急忙跑了过去。 可就算他竭尽全力，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得越来越慢，就像在大海中奔跑。 人影似乎在费力说着什么，但耳边的嘈杂让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傅明脑中的焦虑爆发，猛地挣脱了束缚冲了过去。 是个陌生的女孩，自己应该不认识她。 “跑，快跑。”女孩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傅明心底却突然升起了莫名的恐慌，好像被什么催命的东西爬上了的脊背，他下意识地抓住女孩的胳膊想要离开。 砰！ 火光与硝烟中，傅明扑倒在地，颤巍巍地举起手臂，却再也碰不到她。 女孩慢慢沉入黑暗，消失在了雾气缭绕的天台上。 “回来！”傅明大叫一声，脑袋猛地撞上了床角。 …… 嗡！嗡！ 黑暗中傅明喘着粗气，他看了眼未接电话，然后又拨了回去。 “没事，就是……睡过头了，再等等我，我，我想去趟蒂阑区公墓。” 墙上的电子表正闪着蓝光，17:03，这一觉睡了好久。 AI08就在身边，手上还拿着半截医生开的镇静针剂。 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床，傅明撑起身子，咬牙切齿地扣着自己腹部的肌rou，全身疼的直打哆嗦。 这枪伤完全愈合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这么折腾？ 他看到断在胳膊里的另半截针管，随手拔了出来。 08的投屏上显示着“哭”的表情，连忙给傅明处理注射器撕开的伤口。 “没事了。”傅明挤出了一个笑容。 “都是，我的错，我，叫不醒先生，我，伤了您。”08的电子音配着电子屏上的表情。 傅明抚摸着它冰冷的机身，轻声安慰。 08看上去是个一抓一大把的家庭AI，但它其实是个网络数据伪装的嵌入式人工智能，其出身很可能是上世纪的“黄金年代”。 因为它裹挟的数据中甚至有公元1995年的《earthsong》和2008年的BJ奥运会开幕式。 虽然这些东西在遥远过去随手就能下载，但在“辞旧迎新”和“数字崩溃”后，大多前时代的文化作品都成了孤品文物。 也不知道它是哪个祖先的遗物，最后由爷爷传给了自己。 08很快恢复正常，随即控制自动窗展开，下午的阳光照进屋里。 ———————————————————————————————————分割线 “青鱼快车为您服务！今日时间：2170年9月12日17:47，欢迎您的使用，奥运会期间请自觉维护大区形象和城市面貌。 谷饲区发生特大案件，正在为您绕行。” 快车停在城郊的电子墓园门口，傅明捧着一束白色菊花下了车。 他识别身份后径直走进休息区等待。 墓园拜访有人数限制，每个人都得排号分组。 傅明看着玻璃房外层层叠叠的电子墓墙，心想如果不是刘瀚和08，自己也应该躺在里面了。 自己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带上鸽语，悠扬的曲调缓缓流淌，西斜的阳光透过玻璃房将人影拉长，傅明发现旁边的女孩在画画，于是偏头看了一下。 那是一幅向日葵。 女孩拎着水桶，手臂和脸上沾着橙色和蓝色的颜料，灰色的头发染着夕阳的华彩。 与之相对的，是她浑身却散发着残酷寒意，就像她的画一样。 “怎么样？你是学美术的吧。”女孩突然问道，她的声音像是三伏天泼下的冰水。 “造型很好，色彩关系也没问题，但……你是军人？” 女孩停了笔，低着头没有说话。 “也许不对，我是看你的笔触和用色猜的，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学过美术？”傅明有些惊奇。 “你的手指变形是握笔姿势不对造成的。”女孩道。 “聪明。”傅明缩回了脑袋，不再打扰对方。 “那首老歌，我能一起听吗？” 傅明愣了一会，点头道：“频道FU，密码154247。” 鸽语的声音很低，这都能听到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女孩，似乎是游戏里的阴晴不定吧，但二人长相差别很大。 还是因为HUMANKID的政策原因，玩家的形象不会和现实差别太大，她们也许只是气质有些类似罢了。 悠扬的音乐响起：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 ———————————————————————————————————分割线 很快轮到他们这组。 大家收拾好东西，十几个人陆陆续续进了墓园。 傅明今天是来看望自己没救下来的姑娘的。 电子墓墙相当于很多人凑在一起的墓碑，连各自的骨灰盒都在墙中，像一排排摞在一起的铁柜子，只有亲属和认证的好友才能唤出骨灰盒位置的高亮显示。 姑娘的墓墙号是他好说歹说才问到的，至于具体在哪就不重要了，因为每道墙都有统一存放祭奠物品的追忆箱和花箱。 他将花放好，淡淡道：“我好像梦见你了。 说来好笑，我们都没见过面，却还能认定那是你。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一百天，这里还是老样子，那边是不是更好呢？ 希望是更好吧。 一定要更好啊。 昨天案子结了，你是清白的，虽然现在还不能公开…… 我在想，如果我没发那句宽慰话，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跑走躲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傅明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他情绪失控地靠在墙上，不知道是在哭逝去姑娘，还是哭自己。 “真他妈的狗世道！” …… 傅明离开后，灰发女孩从墙后走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回家的路上，傅明头回盯着外面的各种广告看了一路，大街上人来人往，纷乱无序，几个月前的那场暴动好像只是一场梦。 街上最出彩的当然是那些沉迷于虚拟世界的人，在道路两旁，天桥车顶当着人群就开始cao作，毫不在乎出丑或者意外，而周遭的人也习以为常，甚至无人为此抬一下眼皮。 就像全感头箍说的那样，你只要购买了它，世界都是虚假的。 不要车房，无需伴偶，一个人箍欢乐一生。 体会一切极乐的牢笼，除非饥饿盖过了虚拟欺骗的感官，否则人是会心安理得的待一辈子的，尤其是在现实世界如此悲哀痛苦的当下。 傅明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工作无非是因为自己更容易饥饿吧，平时和现在，他也是泡在虚拟世界不能自拔，而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就像是只被包裹在钢筋水泥的猴子，虽然没抓到过电视里的香蕉，但看到演员吃了，就好像自己也吃了，还怡然自得。 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事了，因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世界总是默默向前，不可动摇的碾碎一切想刹车或倒车的念头。 …… 上线钻出帐篷，联系刘瀚。 嘀！对方处于特殊地形，无法接收讯息。 傅明看他已经八级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发了几条留言，准备先忙自己的任务。 陈鸢依然在树下休息，于是傅明喝了口凉白开，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等她。 检视信息：陈鸢：未知。 大约一分钟后，陈鸢睁开眼睛，问道：“可以出发了？” 傅明点点头。 游戏里的天色阴沉，看起来要下雨了。 任务接受：【寻找伙伴】 当前目标：跟随陈鸢。 评级：【二阶】难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