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食魇
林熠挪到何淙身边,裹紧了身上的海青:“邪风透背啊,冻得我心里毛毛的。” “你知道的,我从小跟这种东西打交道,每次出现这种冷到心里的感觉时就一定会发生很不妙的事,要不我们还是择日再来吧?” 何淙没理会林熠,她沿着水塘走了小半圈,水面很浑浊却也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妥。 水塘边竖着一排村里极为常见的青绿色仿大理石护栏,由一片片雕有鱼戏莲叶图案的石砖拼接而成。只是靠近两人的这一段看上去比较新,还是青色的,其余的皆呈现出日晒雨淋后的灰白色,要么倒塌了一段,要么直接缺了一块。 浮雕上的鱼睁圆了眼睛,空洞的眼珠子没有任何雕饰,显得很是突兀。 “我去,谁家阳台围栏用这个啊!”林熠怪叫一声,原来正对水塘的两层新式住宅楼,一楼小阳台竟然也用着和水塘一模一样的护栏。 何淙盯着小楼看了好一会儿:“阳台护栏一共有九块浮雕,水塘边比较新的护栏正好也是九块,会有这么巧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拿手电筒照了照身后,竟发现一前一后两个老屋的侧墙墙根上竟然也立着这种护栏,也是各九块! 此刻水塘在她右手,小楼在左手,前后左右都有这种护栏,青绿色的石砖方方正正地将他们圈了起来,而上面的一条条鱼正翻着全是眼白的鱼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们。 何淙和林熠顿觉事情不简单了起来。 “你说,这老屋就单这么一间屋子,他们把护栏砌墙面上有什么用?”林熠低声道,“不对,好像就是过了那个老屋护栏的界限后,狗就不叫了。难道走进这个区域会引来什么令狗都害怕的东西吗?” 何淙握紧了手中的金刚橛:“不愧是你,遇上的事就是不一般。” 她慢慢靠近住宅楼,小楼已经多年没有维护,尽管样式很新,但墙面已然斑驳不堪,枯败的枝条自房屋两侧竭力伸出,就快要抓上她的鞋面。 何淙避开枯枝,在不到大门3米的地方将手电聚光,终于看到了大门上方锈迹斑斑的“678号”。 “林……”正想抬头叫上林熠,何淙却看到他正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趴在护栏上,林熠双手竭力撑在栏杆上,双脚离地直直地抬起,上半身却是拼命在往水里探,从何淙的角度看过去,会以为是林熠自己正在往水塘里跳。 “救……救我。”林熠憋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感觉像是有个力大无穷的人站在他身后,极力想把他的头按进水塘里一样。 何淙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握着金刚橛就往外冲去。金刚橛底部的刃尖微微流过几道暗沉的光亮,她在林熠身后连刺好几下,金刚橛划破空气,空气里登时发出人溺水时那种咕噜咕噜在水里吹气泡的异响。 金刚橛伤到了厉鬼,阴阳气息界限被打破,何淙隐隐看到林熠背上有个成人高的影子爬了下来,迅速消失在了阴影处。 压迫感顿消,林熠猛地吸了口气,从护栏上撑起。他立即双手结印,就地打坐,过了好一会儿,后背上的水迹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冒了几缕黑烟,随后蒸发干净。 “唉,不是善茬。”林熠站起来拍拍衣摆,示意何淙过来看,“刚刚那东西压着我的时候,我看到这一排护栏背面刻满了秽迹金刚咒,这咒差不多已经失传,算是驱鬼镇魂比较厉害的一种,寻常魂体根本无法接近。” 何淙探头看了眼:“如果是要提防水里的东西跑出来,水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刻在一小段护栏上根本没用,你去其他几排护栏检查一遍,看看它们背面有没有。” 林熠到底腿长,前后一个来回不过几步:“果然,这四面护栏背后都刻着咒文,你看这护栏围起来像不像是一个四边形的牢笼,或许不是有人想防着什么东西进来,而是有人不想让这牢笼里的什么东西出去。” 正思索间,何淙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打开手机,发现是神调会发来的邮件,里面是三江之声小程序里问政板块的链接,邮件里还附了张问政界面的截图,一则标题被红圈圈起:“请各位领导问责三江区梓里镇里坞村村支书。” 何淙顺着链接点进去,该条信息的详细内容写着里坞村678号对面的水塘护栏常年缺失,村委会不作为,致使多人失足溺亡,现要求区政府出面修缮并问责村委。 林熠凑过来将页面滑到评论区,一共就7条评论,第一条写着“现在的村干部只要权不办事,早该整治了。”大约是个义愤填膺的路人。 第二条写着“题主外来的不懂,村里这些年陆陆续续想修过好几次,但临了要开工了,就总会发生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不是材料被偷了,就是工人被吓病了。村里因此还装过监控,也不知道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自此之后护栏也不修了,监控也拆了,村里悄悄做了场法事就过去了。题主还是入乡随俗,到了晚上别出门的好,小心成了水里的替死鬼。” 第三条写着“溺亡之人多枉死,怨气丛生,如有需要,可联系浮云道观蔡道长,电话号码137******……” 林熠看笑了:“哟,这还有人抢生意的。” 接下去的4条全是搬家、开锁、通下水管之类的小广告。 “你这小迷妹,早发个半小时,咱也不至于天寒地冻的找半天路了。” 话音刚落,陶于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淙淙姐,里坞村的调查你往后延延,今天我们把这个地点放到大数据库里去搜索,刚发现了这么一个帖子,我看这事有些内幕,我让人这两天再去探探。” “说晚了小姐妹。”何淙还没开口,林熠便冲着电话喊道,“小僧已经差点命丧小水塘了。” 陶于瑰一听有事立刻急起来:“淙淙姐你没事吧?!” “喂,你有没有良心?明明是我出事了,你能不能关心下我,顺便发放下工伤补贴?” “我没事。”何淙推开林熠,挥手让他躲远点,“你去查一下里坞村里溺死的几个人的信息,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好的。淙淙姐,我这里还有一张当时做法事时候的照片,你看看。” 陶于瑰挂掉电话,发过来一张村内公示栏的图片,最上面张贴了三张道场法事的照片,下面记录着法事列支的各项支出。照片像素不高,最后一张放大后勉强能看出几位村民和道士正在掘地。
掘地? 林熠又探过头来:“埋什么呢?你等着,咱们挖出来看看。” 他打量村民深夜也不敢出门,翻到人家院子里找了把锄头,第一下就挥在何淙脚下。挖了还不到一米,就听见“噹”的一声,竟是挖到了一块石碑。 何淙掸去尘土,见碑面上刻有佛像、罗汉数十,都是手持法器,怒目圆睁。 “居然是楞严经变画,我好似有些明白了,这片区域下面应该都砌满了这种石碑。”说着他又挑了几处,果不其然都埋了相同的石碑。 “佛经里就有类似的刑罚,用于惩罚永世不得超生之恶鬼。”林熠皱眉,“我们没想错,有人想把某样东西困死在这片区域里,再在地下埋入经变,让它日日遭受噬魂的折磨。刚刚它附到我身上不是想淹死我,而是想借着我的身体逃出去。之前溺死的人大约都是它附身失败的,人是从护栏里翻出去了,但它因为虚弱,依然受制于秽迹金刚咒没能出去。” “它处在经变之上,魂魄衰弱,只有在蛾眉月上、阴气充沛的日子里才能自如行动。我猜那几个溺死的,都是在初三初四晚出的事。说起来我从小在佛殿里长大,体质又特殊,刚刚要不是你,这次可能真就被它得逞了。” 何淙忽然来了兴致:“这里困着的厉鬼生前是谁?又是谁大费周章做法事埋经变,是什么深仇大怨,做鬼了都不肯放过它。” “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今天先去楼里探探,说不定能有发现。”她举步向住宅楼走去,“案子越难办,意味着得到的报酬也越多。” “别吧……咱听小迷妹的话不行吗?”林熠皱眉,见何淙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又只得无奈跟上。 住宅楼年久失修,门窗地面落满了灰尘。大门是旧式的防盗门,因为常年无人开启,门锁已经锈住,而且所有的窗户都安了防盗窗,一时之间两人竟无从下手。 “要不然我回车里去拿个工具钳?”林熠拉拉何淙的袖子,“我怕那东西见我一个人,拼着鱼死网破也要上我的身,咱俩一起去吧。” 林熠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那股阴冷之气虽然已经不在,但做和尚的直觉却始终在他脑子里拉警报,他打算骗了何淙上车,直接一脚油门回家。 何淙笑了笑,笑容温柔,令林熠如沐冬风:“不必了。” “刚刚我们检查了一楼所有的防盗窗,都焊得很死,但是你看这里——”何淙指指楼房背面东北角位置的防盗窗,这个防盗窗上安有逃生门,由一个插销扣住,插销上还有一把老式的挂锁。她握住逃生门一端用力一拉,插销上的三颗螺丝应声掉落,逃生门“啪”地打开了。 “这个防盗窗,被人撬开过,插销上的螺丝根本没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