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三世:徒弟(五)
席远蓦面色难明的看着方才出现的那人。 夜君策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双臂走到柜台处,看席远蓦方才的神色,那人应该是他当年仇家的其中之一。 “师父为何不等徒儿。”席远蓦上前揽住夜君策的腰。 夜君策拿过木牌攥在手中,她微转过身避开席远蓦,“你既知我为你师父,那我说的话,你理应遵从。” 席远蓦勾唇一笑,他压低身子靠近夜君策,趴在她耳边道,“师父说笑了,‘师父’二字于徒儿只是一个称谓,若师父不喜,随时可断绝与徒儿的师徒关系,只是,师父必须永远呆在徒儿身边。”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成功让夜君策怒急攻心,她冷着脸,骤然朝席远蓦打出一掌,然而,掌未落到他身上便被他伸手抓住。 “阿策。”席远蓦喊道。 短短二字让夜君策绷紧的掌瞬间软塌,她红着眼眶,眼神动容的看着席远蓦,“你,刚刚叫我什么?” 席远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握住夜君策的手,拇指来回抚弄她的手背,“阿策。”说完,他擎起她的手,低头吻了一下。 他刚抬起头,便被夜君策一把抱住,她紧抱着他的脖颈,眼里忍不住流下一滴热泪,“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席远蓦讽刺一笑,就势搂住夜君策,道,“我也好想你,师父。”他特意加重了“师父”二字的读音。 夜君策立刻清醒,她慌乱的推开席远蓦,眼神携带忧伤的大跨步进屋。 这次,席远蓦没有再跟过去,此时,他眼睛里的冰冷和恨意足以将世间万物屠戮。 “客官,您的房间木牌。”掌柜怯生生的在旁举起木牌,最近江湖不太平,来他这住的可都是刀口舔血之士,轻易招惹不得。 闻言,席远蓦寒人心魄的眼神射向他,吓得他将手里的木牌都掉在了地上,“对,对不住啊客官。”他弯腰拾起木牌。 等他直腰起身时,席远蓦已然换上了另一副温雅和煦的表情,他微笑着看向掌柜,那表情简直比三月春风还要暖人心脾,“无妨,辛苦掌柜了。”说罢,他温润的接过木牌,转身朝夜君策走过的方向而去。 掌柜不敢相信的搓搓眼,这个人还是刚刚那个人吗,怎么跟转了性一样,“疯子。”嘟嘟囔囔的留下两个字,掌柜继续低头打算盘。 夜深人静时,席远蓦屋内忽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而此时,床上的人正睡得熟。 那人抬手朝床上的人施出荧荧惑人的术法,术法落,那人放心的转过身去,然而,没等她走出三步,她整个身躯便不听使唤的进入休眠状态。 见状,床上的人当即闪身到她身旁抱住她,不知何时,屋内的油灯亮了,荧黄稍暗的灯光下,席远蓦珍惜的将熟睡的夜君策抱在怀里。 他贴紧她的脸颊摩挲了一下,“我要做的事,无人能阻,师父也不行。”原来,在夜君策去拿木牌时,他借着搂她腰的功夫在她身上下了法咒,只要夜君策对他施术,那这道术便会返还到夜君策身上。 少顷,他轻而易举的抱起夜君策走回她的屋子。 被放到床上时,夜君策正因美梦而勾起唇角,这番“美人醉梦勾痴郎”的画面令席远蓦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轻盈一吻。 梦里,身穿红衣的夜君策独自一人踏入杬禊神境,境内,满地鲜泣如血的彼岸花昂扬摇摆在她脚下,顺着彼岸花,她走到那棵记忆悠远的古藤神树下。 听到脚步声,那个人一脸慈祥的回头凝望着她,“阿策。”他笑着叫道。 夜君策眼里含泪的愣在那,“父帝,父帝!”她急忙跑向那个慈祥的男人,而随着她的奔跑,她身上的红衣飘逸的回荡在半空,与那一株株的彼岸花交相呼应。 她闯入男人怀中,紧紧的抱住他。 男人慈爱的抚摸她的黑发,“阿策,你完成了父帝交与你的责任,你拯救了苍生,父帝一直都相信我的女儿能做到勇敢与大爱。” 夜君策眼泪掉下眼泪,只是这眼泪是甜的。 “父帝,我……”惭愧的话她未说完,便被现实的惨叫声拉出梦境。 她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突然,空气中的血腥气让她顿觉大事不妙。 拉开门,赤红的血海已经蔓延至她脚下,掌柜和店小二皆蹲在墙角惊恐不已,放眼望去,台阶、地板、木桌上皆是残缺不齐的尸体,唯有她屋前干净如新。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啊?”席远蓦大梦初醒的走出房间。 夜君策寒凉的目光望向他,“是不是你做的?”她指着那堆尸体问。 “什么?师父为何这般质问徒儿?徒儿刚睡醒啊。”他假装不知的道。 夜君策冷笑一声,“你何时在我身上下的游回咒法?”她很少会梦到自己的父帝,因为那是她内心深处潜藏的美好,但昨夜她一反往常的梦到了那份美好,除了南柯梦术,她想不到别的解释。 事情败露,席远蓦不打算再装下去,他脸上无辜的表情骤然撕裂,“既然师父已经发现了,那,徒儿只好坦白喽,不错,他们全是我杀的。” 话音刚落,夜君策崩溃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是刽子手,若是她不曾教授席远蓦仙法,那现在,他是不是不会成为一个嗜血的魔鬼。 看夜君策崩溃落魄的模样,席远蓦心生不忍,他上前想安抚夜君策,却被她抓住了胳膊。 “收手吧,我从不反对你报仇,但不应杀害那些无辜的人,如若你继续下去,恐会遭来天堑之刑的。”她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眼里满是担忧与乞求的看着他。 “那又如何?”他抬手理顺夜君策的发丝,“师父不必为徒儿担心,徒儿自有分寸。” 夜君策推开他,“分寸?你有何分寸!你若是有分寸,这里便不会血流成河!”她指着那些尸体怒斥道。 席远蓦干脆就势吊儿郎当的靠在门框上,他毫不在意的瞟了一眼那堆尸体,“师父严重了,这算什么血流成河。”比起三年前的那一幕,这些属实算不得什么。 夜君策气的直接上前攥住他的手腕,“走,你立刻跟我回山,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出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蠢的办法。
就在夜君策拉着他走出几步时,上了年纪的华峰带人团团围住客栈。 “孽障!你杀人无数,还不快快认罪伏法!”他以双指指着席远蓦道。 席远蓦拉开夜君策的手,他挡在她面前,一脸讥笑的看着华峰,“认罪?伏法?呵呵,敢问华叔叔,我有何罪?又伏的什么法啊?” “你残害癸垣派满门,现在竟还问自己有何罪!真是孽畜!孽畜啊!” 席远蓦扫视着尸体,摸了摸鼻尖,一脸不敢相信的说,“啧啧啧~原来这就算满门了啊,那三年前我席府的事又该怎么论?” 短短几秒的心虚,华峰立刻恢复正常,“你休要满口胡言,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孽障!”他拔出长剑指着席远蓦。 席远蓦打量着自己的手掌,不屑的看着华峰,“你觉得,今时今日的你,配本座与你动手吗?” 夜君策一愣,本座?席远蓦为何称自己为本座? “配不配,还要打过才知道。”华峰当即提剑刺向席远蓦,千钧一发之际,周遭事物全部静止,连带着华峰也纹丝不动的止在原地。 席远蓦看向身后的夜君策,“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救他们?”他讥讽着夜君策的蚍蜉撼树之举。 “我与他们素不相识,无须救他们,我是在救你。”她重新攥住席远蓦的手腕,“跟我回山上。” 在她身后,席远蓦眯着眼说道:“也好,今日我不想开杀戒,倘若他们非要杀我,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呢。” 路过巷口,席远蓦轻飘飘的吹了一声口哨,不过此举,夜君策倒不甚在意。 走出一段路后,席远蓦停在原地。 攥不动他,夜君策只好转身看向他。 “师父啊,徒儿还没吃早饭,好饿。”他抚着自己的肚腹道。 夜君策妥协的松开他,“你想吃什么?” 等她说完,席远蓦一脸单纯无辜的指着身旁的荷叶鸡店,“喏,荷叶鸡喽。”说着,他走进店里。 “呦,客官,您来点什么?”掌柜毕恭毕敬的迎出来问。 “嗯……我要初晨的小公鸡一只,掌柜可要宰杀干净喽。”他说。 “客官您放心,本店宰杀的活鸡绝对不留一丝毛发。”掌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便好,哦对了,我要留下鸡头。” “得嘞。”收完银两,掌柜跑进里屋嘱咐厨子去了。 “师父坐。”他殷勤的给夜君策摆好椅子。 “你对这里很熟?”夜君策探究的问。 席远蓦笑了一下,他给夜君策倒好茶,“怎么会,徒儿是第一次来,只不过,年少时经常出入荷叶鸡店而已。” 夜君策执起茶,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