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高高在上
第二日，念儿早早地便来到了渭河河畔，一眼就能看到段长枫安排的船，念儿原以为是是一艘小船，没想到竟是上下两层的大船，有些意外。 一条小船停靠在河畔，船夫见了念儿，忙招呼她上船，念儿见船夫有些眼熟，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竟是陆洺，玉璧守城时，他是段长枫的副将，没想到竟也来了京城。 小船驶到河中央，念儿纵身一跃就上了大船，陆洺立刻将小船划走。 段长枫早早的到了，他坐在桌子边，桌上是婢女给他沏的茶水，还有一些点心，可段长枫却像是想着什么心事，眉头紧蹙，虽然手握着茶杯，却没有喝。 念儿一上船，船就启航开了出去，段长枫这才回过神，转头去看念儿，念儿见他脸色苍白，眼中布满了血丝，神色憔悴，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段长枫见了念儿并未如昨日那般急不可耐的冲上来，而是坐在椅子上看了她许久，直到船开至了河中央。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举起道：“我段长枫对天盟誓，我心中只有念儿一人，此生也只想娶她一人为妻，绝不纳妾，若违此誓，便让我五雷轰顶而死！” 念儿未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铿锵有力的誓言，惊了：“段大哥你怎么了？为何突然立誓？” 段长枫深深地看了念儿好一会儿，似是想从她的神情中窥探出什么东西，念儿只觉莫名，过了好久，段长枫才道：“昨日你来府中之前，我娘想收绮儿为义女，绮儿不肯，下午便跑了出去。我娘想着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派了人去跟，却没有跟上。” “昨日？”念儿蹙眉，昨日她去梁国公府确实没有看到崔绮，并且她在梁国公府待到很晚才离开，崔绮也没有回来，想着段长枫难看的脸色，念儿小心翼翼地问：“崔姑娘是一夜未归？” 段长枫悲戚地摇了摇头：“昨日她一出府就被人劫了去，半夜被人从马车上踢了下来，滚躺在梁国公府门前。” 念儿见段长枫神色悲戚，忽然明白了，惊讶极了：“崔姑娘她...她...”念儿有些说不出口。 段长枫却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她被人糟蹋的不成样子，回来时鼻青眼肿，身上到处是伤，衣物也...” “谁做的？”念儿虽然不喜欢崔绮，但也不愿见人将她糟蹋成那样：“是采花大盗还是江湖门派？” 段长枫讥讽一笑：“绮儿虽然长得不错，但也没有美到可以令采花大道守株待兔的地步。” “那就是江湖门派？”念儿想了想，道：“还是你与什么人结了怨？” 段长枫看着念儿，凄凉一笑：“念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 念儿被他这么一笑，只觉心神慌乱，其实刚刚她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不敢往那个方向去细想。 “绮儿如今这样，她的终身算是全毁了，是不可能再嫁一个好人家的，除了我，没有人会愿意要她，想来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不过就是要我纳她为妾，你猜猜看满京城里，谁最希望我纳妾？”段长枫语声冰冷。 念儿双手捂着嘴巴，一边后退一边摇头，不会的，不会是李秦川，他是一个磊落坦荡之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段长枫一把将念儿拉至自己面前，看着她这张娇美明艳的脸，想着自己竟然为美色所迷，竟然真的想要放弃那刻骨铭心的仇恨，昨日半夜，崔绮满身是伤，眼神空洞的被侍卫抱了回来，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阿姐被人欺辱致死的模样。 即便他不再喜欢崔绮，但崔绮与他而言是终究是与她人不同，那是他逃亡生涯中唯一一段绚烂光彩的时日，是他年少时的全部爱恋，为何不肯放过他，他明明已经想要放下仇恨了，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提醒他，他是错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从未变过，甚至从未将他人的性命当回事。 段长枫强忍住想要撕毁眼前这张美丽的让他曾为之疯狂的脸的冲动，从今日上船之后，他脑海里就只有一种冲动，不，也许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他毁了念儿，只有毁了念儿，才能让那个人真正痛彻心扉！ 段长枫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过了许久，才握着念儿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此生不纳妾，那就绝不会纳妾，绮儿虽然可怜，但我和娘亲已经商议好了，娘亲会收她做义女，让她一直待在梁国公府上，我想以义兄的身份照顾她一生。” 念儿脸色惨白，她心慌意乱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段长枫柔情似水的眼，心里痛得快要滴出血来，也许她不够聪明，不够勇敢，但人性的善与恶，却是她一眼就能分辨的，就在方才，段长枫看她的眼神，那股恨意，虽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她铺捉到。 他恨她父皇，如今连她也一起恨了！ 念儿强忍心底的悲伤，对段长枫道：“你放心，我日后不会再吃她的醋了，一定帮着你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段长枫轻轻地将念儿搂入怀中，似是对她的说辞十分满意：“我就知道我的念儿是最善良也是最通情达理的。” 念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段长枫与她父皇终究还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这一步。 段长枫能感受到念儿全身都在颤抖，他知道她心里也是害怕的，怀里的女子终究是他最爱的人，不论他心里如何恨，却还是舍不得伤她。 段长枫慢慢的放开了念儿，从自己的腰带中拿出了一根银簪子：“你还记得这根簪子吗？当年你在平城还给我的，它连一两银子都不值，我听说你食邑五千，富可敌国，这根簪子，你还想要吗？” 念儿从段长枫手里拿过簪子，凄然一笑：“我那日不小心忘了带走了，这是你送我的，我自然是要的！” “忘了带走？不是你特意还给我让我转赠崔绮的吗？还是你故意将它留下来让我睹物思人的？”刚刚因崔绮而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见段长枫依旧与她说笑，念儿心中越发悲凉。 “自然是...想要你睹物思人...”念儿虽面色平静，但心不停的往下沉：“...你有没有睹物思人？” 段长枫再次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闭上眼睛，对着她的额头吻了一遍又一遍：“何止睹物思人，差点就相思成疾了！” “真的？”念儿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强笑道。 她虽是强颜欢笑，但这一笑，却是明艳不可方物，段长枫只觉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吻她，就在两人嘴唇就要相触碰的那一瞬间，段长枫心中猛然闪过了他阿姐还有崔绮那苍白空洞的眼神，这一吻是无论如何也吻不下去了。 念儿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伤痛，她伸手，轻抚他挣扎悲痛的脸，柔声道：“段大哥？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若你真的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段长枫震惊地睁开眼睛，看着念儿清澈却略带哀伤的眼，心中一阵激怒：：“什么叫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你后悔了？还是你根本就忘不了李秦川。” 念儿慌忙摇头：“此事与李秦川何关，我只是不想夹在你和我父皇之间......” 段长枫不等她将话说完，就将她吻住，且越吻越动情，越吻越深，一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念儿想要推开段长枫，但段长枫却与以往不同，他这次似乎格外的坚定，她越是推他，他却越是将她紧紧抱住：“你是我的，这辈子都休想甩开我。” 念儿被他逼得一直退到了塌边，而他竟然顺势将她推到，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 晚上，项辰回了福宁宫，陪着念儿一起用了晚膳，念儿知道父皇今日要陪自己用膳，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还热了一点酒，项辰回宫之后，见桌上的菜色与御膳房平日里做的都不同，便问：“御膳房来了新厨子？” 念儿点点头：“父皇尝尝看，味道如何？” 项辰也没多想，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皱了皱眉：“这个rou好像炖的有点老了。” “是吗？”念儿夹了一筷子rou，吃了一口，还好呀，虽然有些嚼劲，但也没有这么老。 项辰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点头道：“这个菜味道不错，不过看着菜的色面，有些粗糙，不似宫中御厨会做出来的样子。” 念儿看着满桌子的菜，无精打采地道：“我好心好意亲自下厨给父皇做了一桌子的菜，没想到父皇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 项辰颇有些吃惊：“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 念儿失落地道：“若是父皇觉得不好吃，那就撤下去，让御厨重新做吧。” 项辰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宝贝女儿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呢！” 念儿见父皇如此，心底莫名的觉得难受，但跟着项辰吃了起来，念儿一边吃饭，一边无意间提起她今日与段长枫一起游船之事。 念儿突然道：“父皇既然赐婚了，如今也不打算收回旨意，可否让我与段大哥早日成婚？” 项辰夹青菜的手一顿，神情有些不悦：“你一个女儿家的主动开口提成亲的事，成何体统。” 念儿被骂，没再敢说话，只低头吃饭。 “今日你见了段长枫？”项辰看着女儿的神色问：“他府上一切都好？” 项辰这么一问，念儿彻底的吃不下饭了，放下碗筷：“前天崔绮造人劫持，还被歹徒糟蹋了，段长枫心里很是难过，他觉得这件事是表哥做的？十分生气，他说他要与崔绮结为异姓兄妹，照顾她一世。！” 项辰也停了下来，看着念儿，不解道：“你能接受他这样照顾另一个女子一辈子？” 念儿很坚定的点头：“崔绮如此可怜，我定然会尽心尽力的帮着段大哥去照顾她。” 项辰不悦：“你就不怕段长枫一时心软，要纳她为妾？” 念儿摇头，神色肃然：“不会，今日段大哥特意在我面前发了誓的，他是绝对不会纳妾的。” 项辰声音冷冰：“你就这么相信他？” 念儿看着项辰，鼓足勇气道：“我不但相信段大哥，我还相信表哥，崔绮的事不会是表哥让人做的？” 项辰没料到女儿会突然来质问他，阴沉着脸不说话。 见父皇不说话，念儿心情越发沉重，她自幼便极珍视父皇对她的宠爱，在父皇身边时时都是极尽讨巧卖乖，可今日，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父皇，我知你最疼惜我，也知你忌惮段长枫，你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无法分说什么，但崔绮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女子，你找人这样对她，是否太过残忍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项辰用力地一拍桌子，对着念儿怒道：“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朕指手画脚了。” 念儿虽然一直懦弱忍让，但骨子里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她迎着项辰盛怒的目光，跪了下来，语气强硬：“我知父皇当时因我身受重伤为了让我有活下去的信念才答应赐婚，但您心里一直期望我与表哥能够重修旧好，可父皇，我如今心里只有段大哥，已经没有表哥了，若能得你成全，我愿和段大哥一起远离京城，我可以去我的封地平阳，保证让他离您远远的，若您不愿意成全，我也不怨您，但我与表哥也是不可能的，只求从此青灯古佛...” “够了！！！”项辰再听不下去，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念儿认真的对着项辰磕了一个头：“儿臣不敢，父皇明鉴，儿臣和母后一样，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一心人罢了！” 这顿饭项辰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他看了匍匐在地的念儿，失望的闭上了眼睛，站起身，甩袖离去。